「哪位?」是青樺廣告的姜副總,江昕一听到他的聲音就沒好氣,「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敝公司願意支付你現在年薪的三倍,聘請你擔任創意部總監。」
短短幾天不見,姜副總很有長進哦,終于知道要針對重點,切中要害。
本來準備掛掉手機的江昕被他所說的三倍年薪震撼得僵住了。三倍也就是六百萬,亦即她很快就可以成為腰纏萬貫的小盎婆嘍?
「我答應你考慮考慮。」要擺點架子,才不會讓人家看破手腳,以為她在奧林待不下去。
「希望你能在三天內給我們答復,我們等你的好消息。」姜副總掛上電話前還很禮貌地再三跟她道謝,和幾天前的傲慢自大簡直判若兩人。
今天是個美好的日子。她的心情從蕩到谷底快速爬上雲端。咦?攪和了那麼久,孟昶那小子怎麼沒有追上來?江昕為自己突然的失望情緒感到不齒,這不是她渴望的結局嗎?何必在乎那個夭壽短命鬼,她是絕不可能被他那張俊臉給迷得亂了方寸。
對,重獲自由後的第一道課題即是——忘了他。唉,又錯了,從來沒把他放在心上,何來忘不忘的問題?有毛病!
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瓜子,忽抬頭往前望,才發現不知不覺中竟走到老家門口。
睽違五年了,這五年來,每逢農歷春節她就出國度假,任憑她老媽怎麼威逼利誘外加謾罵指責,她就是不要回來面對已非的人事。
孟濤太傷她的心了,他這一走,害她成了眾矢之的,擔了多少年的罵名,其內心的苦楚,卻是在掉入孟昶所設構的陷阱後達到瀕臨崩潰的臨界點。
這里就是她的家,讓她眷戀又痛恨的地方。隔壁的阿水婆坐在板凳上打盹,她老多了,所有的頭發都變白了,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她老媽應該不會在家吧?「事發」以後,她打了不只一百通的電話,沒一通有人接。回來做什麼呢?
江昕前腳才踏出前院,背後忽然傳來一陣笑浪,她下意識地閃至前面一株大樹後,探出半個頭顱朝外窺望。
須臾,她老媽左手勾在一個油光粉面,穿著入時,看起來似乎比她年輕一些的陌生男人臂彎里,兩人有說有笑的從屋里走出來。
「不用擔心江昕那丫頭,那不孝女,幾年都不回來一次,現在有了金龜婿,更不會認我這個娘親了。」江母在提到她時,居然還咬牙切齒,好像她真的有多不孝似的。
江昕躲在樹後,愈听愈不是滋味,憤而一腳跨出擋在路中央。「媽!」
「嗄!」江母顯然受了很大的驚嚇,忙用手撫住心口。「要死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先打電話?」
「一見面就詛咒我死?」江昕白她一眼,把眼楮移往她身旁的男人。「請你的朋友先回去吧,我有話跟你說。」
那男人見江昕長得清麗可人,居然一臉垂涎,色態畢露。
「有話等我回來再說,我現在有事急著出門。」害怕江昕跟她翻舊賬,便拖著那男人急急忙忙坐上門口停放的一部雷諾轎車,揚長而去。
「媽!媽!」對待仇人也不是這樣。江昕望著疾駛而去的車子,氣得握拳的兩手不由得抖動起來。
「阿昕,你幾時回來的?」隔壁的阿水婆被偌大的引擎聲吵醒了。
「剛到。」
「你回來就好,趕快去勸勸你媽媽,她最近交了一個整天流連花街柳巷,出入賭場的浪蕩子,這樣下去你爸爸留下的那一點家產,遲早給她敗光光。」
「哦。」她老媽連話都不跟她講,怎麼勸?還有臉罵她不孝哩。
江昕告別阿水婆,失魂落魄地回到那棟她曾經住了十幾年的老房子,跌坐在竹椅上,眼淚不爭氣地流滿面。
「拿去吧。」不知什麼時候偷偷跟進來的孟昶遞上一條手帕。
誰要你雞婆!江昕倔傲地寧可用袖子擦,也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麻煩的是,她流的不只是眼淚,還有討人厭的鼻涕,袖子一擦,居然藕斷絲連,糾纏不清,氣死人了。
「用這個吧。」孟昶把手帕塞到她手中,要她別客氣。
誰跟你客氣!江昕打開折成小方塊的手帕,拭完了眼淚,連鼻涕都一並在上頭解決。
「我洗過了再還你。」其實他哪會在意這區區一條手帕。她把弄著手帕,感覺臉上因干涸的淚痕而緊繃,然後扯了扯干澀的唇,問︰「剛剛那一幕,你都看到了?」
孟昶惻然地點點頭,「我誤會你了,沒想到你媽媽是那樣的人。」
「所以,那五千萬……」老媽的為人不是重點,錢才是重點。
「就一筆勾消吧。」他的慷慨令江昕滿月復的陰霾頓除。
「君子一言九鼎。」沒跟他把話說定,難保他將來後悔不肯認賬。
「我向來說話算話,若不放心我可以寫張保證書給你。」
能那樣當然是最好啦。不過,江昕想歸想,真要人家立字保證,未免有些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我陪你去喝一杯?」
他的提議嚇了江昕一大跳。
「你不是嚴禁我抽煙、喝酒的嗎?」
「我現在還有這個權利禁止你嗎?」他反問,口氣透著輕易可以察覺的柔和。
「當然沒有。」江昕興奮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一口氣登上屋頂閣樓,翻箱倒櫃,從破舊的大書架後頭,模出一瓶陳年高梁。
「這是……」孟昶驚異地看著她的舉動,昔日那個街頭小太妹,仿佛又回到眼前。
「這是我離開澎湖那年‘暗杠’下來的,本來是打算和我未來的丈夫一同慶祝,今天算你運氣好,就讓你嘗一杯,不過,只有一杯,不能再多要嘍。」
她從碗櫥里拿出一個陶碗權充酒杯遞予孟昶。
「你呢?」只有一個碗,莫非要兩個一起喝?「我免啦。」給他一個碗是避免他多喝了,而她?剩下的當然就都是她的嘍。斟了半碗給他後,江昕端著酒瓶就往口里倒。
「你這樣喝會醉的。」孟昶不覺得她是在喝酒,根本就是在自殺嘛。
「不醉怎麼澆愁?」江昕以酒潤澤干涸的雙唇後,問︰「你還不走,一直跟著我干麼?」
「我不放心你。」孟昶堅持把她手中的酒瓶搶下,「這東西是穿腸毒藥,不能多喝,這碗給你。」
「你不喝?」一個大男人連一滴酒都不敢沾,還想陪她買醉解愁?江昕開始有點瞧不起他了。
「我用這個。」他笑著拿起酒瓶敬向她,「先干為敬。」
「為什麼?這酒是我的,為什麼你可以喝得比我多?」她說什麼也不依,非把酒瓶搶回來不可。
「因為我這才叫喝酒,不是灌酒。」孟昶反手把酒藏在背後,一只手按在她頸窩下,讓她無法越雷池一步。
「我家的酒我高興用澆的你也管不著。」他手長腳長,江昕四肢齊發硬是夠不到他的身,氣得哇啦啦叫。
「你要是再嘮叨,我連這碗也喝了哦。」他沒見過女人這麼嗜酒如命,將來誰要是娶了她誰倒霉。
「慢著。」沒魚蝦也好,給我記住,這「老鼠冤」本小姐是非報不可。
江昕接過陶碗看也沒看就送往嘴邊,一口飲得精光。
不知是心情過度郁卒,還是喝得太嗆,她渾身一陣痙攣,便從竹椅上滾落在地板上。
不明所以的孟昶,驚惶地跪下把她扶住,「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江昕半合著眼,勉力告訴他沒事,但內心卻酸楚得想掩面大哭一場。
孟昶看出她的異常,將她拉往胸前,用他溫暖的胸膛熨貼她顫抖的背脊,兩手將她緊緊地摟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