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咬痛我了。」她企圖縮回手。
「痛到心里面了嗎?」他五只手指像個大鐵鉗,將她制得牢牢的。
她再度直視他那凜凜生輝,一如無邊汪洋的雙眸。這個完美得無從挑剔的男人,當真要娶她?
「告訴我,有沒有痛到你的心里面?」他轉正身子,托起她的下巴,用復雜難懂的神色睇視她的臉。
「別……你會害我考不上高職的。」栗約農用手掌擋在他與自己之間,預防他再越雷池一步。然而因車內的空間窄小,彼此急促的喘息依舊在交織的四目間綢繆纏繞。
「也許念書不是你最好的選擇。」想當畫家,光念美工怎麼夠?她的天真委實教人不舍。
「不然呢?難不成你要我現在就嫁給你?」她不敢想象她這副德行,怎麼當人家的太太。「其實你錯了,我根本就不喜歡你,我喜歡的是鐘老師。」
「他?!」楚濂乍听之下,眼珠子差點要蹦出來。「他的兒子甚至比你還年長。」
「那又怎樣?」她總算掙月兌他的鉗制,把身軀往外挪開四十五度。「他是這世上第一個關心我、愛護我的人,就算以身相許我也願意。」
「不準!」他幾乎是用吼的,「現在就有一個比鐘老師更關心、更愛護你的人,看清楚,那就是我。我要你立刻打消這個愚蠢至極的念頭!」
「請問你是用什麼身份在跟我說話?」這麼凶?誰相信他是真心愛護她?
「你的未婚夫。」他倒是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少自作多情,我根本還沒答應呢。」他看來道貌岸然,堂皇磊落的樣子,怎麼開口每句話都足以氣死人?
「我會讓你答應的。」堅定的語氣宛如在下最後通牒,或宣告主權般不容他人表示異議。
栗約農一口氣提上來,憋了好久才又吞回去,跟這種霸道不講理的人爭辯,就算有十條命民會賠掉九條九。干脆把目光調開,負氣地瞟向窗外,迅速思考,希望能想出好方法,把這個她永遠也配不上的超級美男子甩掉。她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包括交男朋友。
楚濂發動引擎,車子朝成棟的高樓大廈底端開去。時近晌午,從各辦公大樓走出來覓食的上班族,將大部分的街道都塞得水匯不通。
他們來到一間豪華飯店的地下停車場,栗約農低頭看看自己穿著皺巴巴的襯衫,和破了兩個大洞的牛仔褲,頗有自慚形穢的窘迫。
「我不餓,我——」她可不想上去遭服務生的白眼。
「不餓也得吃。」楚濂牽著她的手,一同走入電梯。這種只存在于男女間才有的親昵舉動,他做起來竟再自然不過。
※
她是標準的劉姥姥逛大觀園。飯店里的裝潢十分氣派,水晶燈層層疊疊,如閃亮的星辰,輝煌地映照著里頭每個富貴逼人的男女。
栗約農覺得她站在這兒不僅多余,而且礙眼,她直覺地想轉身就走,但右手卻緊握在一只大手的掌心里。
「看到了嗎?這就是我每天所面對的人群,里面不乏你所謂的‘比你更好的女人’,當然也有很多比我更優秀的男人。告訴我,若是易地而處,你會隨便在當中挑選一抹虛幻,還是寧可花更長的時間,等待一片純真?」
她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兒所有的一切都離她太遙遠。
「楚總裁!」有個濃妝艷抹,胸前且呼之欲出的女人熱情的朝他們揮手。
接著又有兩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朝他們走來,這種場面栗約農沒法應付。
「呃,我想上化妝室。」
「想借機逃避?」他可不允許。
「不要操之太急,我需要時間。」抓起背包,她頭也不回地往門外快步奔去。
楚濂一手端著服務生送上來的飲料,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縴弱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樓梯口。
當錯愕的感覺沉澱以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份疼惜的無奈浮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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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約農全身被掏空似地跌跌撞撞走進「聖瑪俐」面包店,隨意夾了一塊起士女乃酥,便往背包里找錢,一張鐘老師代為報名後取得的準考證倏地攫住她的視線,啊!她竟忘了還有要務在身,就一味的陷在楚濂無端掀起的波瀾中迷失方向。
岸了錢,胡亂把面包塞進嘴里,搭上公車來到重慶南路時,已經下午兩點多。
這兒的書局真是多得三步就有一家,每一家的入口處,全擺放各種色彩鮮艷,類型不一的書刊。
她被一本哈日族的CD月報所吸引,伸手正要拿起來看個仔細,兩眼卻不由自主地瞟向緊臨在旁的一本國內知名商業雜志。
雜志封面上那西裝筆挺、英姿煥發,淺笑中帶著迷人豐采的男子不就是楚濂嗎?
栗約農下意識地盯著封面上的幾行字——
金融尖兵躍馬投資商業銀行
楚濂告訴你次世代創業投資的啟示和挑戰
什麼叫次世代創投?她連教科書都念得一個頭兩個大,更遑論財經知識。栗約農皺一下鼻子,把雜志擱回原位,但又禁不住好奇心作祟,復又拿起來,翻到內頁。
那是一篇介紹楚濂的專題文章,內容除了巨細靡遺的敘述他的經營理念,並列出他如何在短短三年中,將旗下的商業銀行,從初始投資的四十億,獲利達到五十億,分別在上海和香港成立分行,是投資銀行領域中,最引人注目的新秀……
潦潦幾行字,讓她終于了解到什麼叫掩卷嘆息。
去高攀這樣一個男人,會有什麼後果?她從來不相信麻雀變成鳳凰那種奇跡式的愛情故事會在平凡的人世間發生,從她老爸臉上疲憊的紋路所鏤刻出的滄桑,足可證明婚姻百分之百是華麗愛情的墳墓。
罷才在大街上的那一幕就當作是人生旅途上的一段小插曲吧,她必須警告自己務實一點,否則到時候美夢破碎,免不了椎心否則肺、傷肝斷腸。
在長排的參考書中,挑兩本看起來比較有可能捉到考題的參考書,拿到櫃台付清書款,即趕緊搭車返回家。如果她不打算和楚濂藕斷絲連的話,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另覓新窩。
待下了公車,刺耳的煞車聲立即在栗約農身邊響起,一輛紅色SLK堵住她的去路。
栗約農以為車上的人是找不到停車位,才會佔用紅磚道,慌忙讓到騎樓內,沒想到那女司機抱著一只貓,趾高氣昂的擋在她面前。
「你就是栗約農?」方可欣的聲音听起來甜膩卻有氣無力。
栗約農記得她就是做早餐給楚濂吃的那個漂亮小姐。
「你找我?」從她臉上看不出敵意,但也不友善,純粹是陌生人的對談。
方可欣搖搖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的望著她。
栗約農被她看得莫名其妙,那種表情既不像一般電視上演出的妒婦,又不似尋釁而來的嬌嬌女,她到底想干什麼呢?
在方可欣眼里,栗約農除了年輕得不可思議,高挑的身材和慧黠靈秀的五官,與一臉滿不在乎的神情,也令她驚詫不已。
「如果沒別的事,我要走了。」栗約農皺眉道。與其站在這兒跟她大眼瞪小眼,還不如回去睡大頭覺還比較有意義。
「你和他認識很久了?」方可欣問起話來總是軟儂嬌嗲,讓人听得骨頭快酥掉。
「他」指的大概就是楚濂吧!栗約農沉吟一下,考慮要怎麼說比較不會引發她錯誤的聯想。
「假使你想打探我的底細,麻煩你自己到?桐打听,若只是想知道我和楚先生的關系,這就容易了,我們除了是多年的鄰居之外,沒有任何瓜葛。」閃過她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身子,栗約農徑自往租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