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去,那個地方不適合我。」她寧可到大街上買熱狗喝廉價咖啡,也不要去那里受精神虐待。再則,麥克斯的恐嚇仍言猶在耳,她不得不提防他出人意表的瘋狂行止。
「我已經替你報了名,不要使孩子氣。」喬治怒火猶在眼底燎繞,語氣完全沒有轉圜的余地。
「如果你執意要我去,那……好吧。」晏鴻雲不明白喬治為什麼那麼熱中參加那種宴會?「但,有必要這樣請一個星期的假嗎?」
「舞會結束後,我們直接搭機前往哈里島,我難得有七天的假期。你不會告訴我不想陪我吧?」
「不是不想陪你,是我和一個病患約好了,幫他作……心血管手術。」她心虛的連謊都說不好。
「那個病患不會剛好就是今晚死纏著你的那個王八蛋吧?」
晏鴻雲無言以對。
她的沉默正好讓喬治作了最壞的聯想。他望住她良久,然後恨恨的告訴自己,絕對不能饒了那個混帳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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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寒的冬夜,整個紐約市全為霜雪所籠罩。
麥克斯端著盛滿琥珀色汁液的酒杯,獨自站在五十幾層樓高的陽台上,啜飲無垠的孤寂。
寒冬已接近尾聲,這會是紐約的最後一場雪?
他愛煞了這種彌天漫地,把一切景象都純白化的大雪,它能掩蓋所有的真相,讓人在致命的冰冷中誤以為自己看到了天堂。
啊!這種冷,他曾用生命經歷過,誰會明白當中的淒涼?
世人只認為他是個狠戾驃悍的狂徒,殊不知錚錚鐵漢也有柔情似水的心。
那個傻愣愣的心髒科醫師,正是勾起他的鐵血柔情的女人。
他一向是個攻于心計的人,沒想到一遇到晏鴻雲,所有處心積慮設好的陷阱就變得了無用處。
「怎麼還不睡?」柳紅兒躡足挪到他身後,雙手環向他的腰,頭臉則貼著他的背。
「想一個人靜靜。」他沒回頭,兩眼依然平視著遠方星星點點的燈火。
「在想你的未婚妻?」她問,嗓音中沒有任何妒意。
麥克斯淡然牽動薄唇,仰頭啜了口杯中的軒尼士。
「進來。」她光果的身軀禁不住寒風侵襲,急欲躲回溫暖的臥房。
「你先睡吧。」他仍了無睡意。
「你陪我。」柳紅兒懶洋洋地說。她全果的身姿相當撩人,又不顯得荒婬,她華麗的胴體,只專屬于麥克斯所有,在他面前,她從不需忸怩作態,只要他高興,隨時可以取擷。
兩人雙雙躺在席夢絲床上,她像蛇一樣地游到他胸前,愛奴般地舐吮他厚實的胸肌。
他卻如同一尊雕像,魂魄出竊似地挺在那兒,只是垂眉沉思。
「你不是在想你的未婚妻,你是在想她,那個外科醫師?」柳紅兒畢竟是女人,在男女情事上總有更敏銳的直覺。
麥克斯黑瞳閃動了一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愛上她了?」醋壇子直到這時候才偷偷掀開瓶口。
麥克斯突然凌厲地睨向她,柳紅兒嚇得忙低下頭。
「對不起,我明白不該問,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哀婉地起身,拾起拋月兌在地毯上的衣物,一件一件穿上。
她知道惹惱麥克斯的後果,就是必須度過一段暗無天日的日子。他起碼會有一個月不願見她,這種懲罰比任何酷刑都還要恐怖。
「你罵我吧,打我也好,請不要趕我走。」天知道她愛得有多深,就算一天見不到他,她都會思念得好苦。
麥克斯什麼也沒說,他只是輕輕闔上雙眼。不久,耳畔即傳來低低的關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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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子濂原本只打算送雨清到機場,沒想到這小女人使詐,偷偷為他多買了一張頭等艙的機票,于是千里搭長棚,一搭就搭到美國來了。
雨清奉了慕老夫人之命,到紐約找回十年前離家出走的慕彥之。說是海底撈針一點也不為過,因為他們甚至不確定他人是不是在美國,而第一站到這兒來,主要也是為了探望她那個拖油瓶妹妹晏鴻雲。
她姐妹倆深厚的感情是在她繼母過世後才扶搖直上的,上國中以前,她們都是張牙舞爪大眼瞪小眼,一個不對盤就立刻拳腳相向,廝纏扭打,不把對方擺平絕不甘休。
多半時候鴻雲總是被她擺平,而她則被她繼母擺平。
生命就是這樣,不經過一番沖撞,永遠不知道會激起什麼樣的火花。她和鴻雲一向針鋒相對,待某日兩人猛然回眸,才驚覺這世上至親的人一個一個都走了,唯一剩下的只有彼此,她們還吵什麼呢,于是兩人終于學會了相親相愛,互相扶持。
一想到再過幾個鐘頭就可以見到鴻雲,雨清就興奮得坐不住。
在凱悅飯店下榻之後,她馬上撥了通電話,不巧,晏鴻雲出去了。
慕子濂幫她點了一杯熱可可,希望有助于舒緩她的神經,「喝完後好好休息一下,晚點再連絡看看,我們就先在這兒住一晚,明天再去找鴻雲好了。」
「看來也只有如此了。」
他們在一樓大廳的咖啡座坐下,漫不經心地听著舒伯特的名曲。
彈鋼琴的黑人男子以近乎夸張的身體擺動,狂烈的配合著流瀉的音符。他的癲狂和這曲小品極不搭調,但是眾人似乎更為他那異于常人的眩亂氣勢所吸引。
接著,樂音中揚起一陣朗朗的笑聲,慕子濂和雨清好奇地轉頭望向門邊。一對妝扮入時的男女走了進來。
男人,那勾人魂魄的幽邃眼眸,和滿臉的落腮胡恰到好處的和他身旁的美艷女子呈現出特殊的陰柔與陽剛。
雨清望向慕子濂,他的眼楮連眨都沒眨一下。
「很漂亮哦?」她的口氣比工研醋還要酸。
「我去問他叫什麼名字。」慕子濂霍然起身,沖了過去。
「什麼?」
雨清猶搞不清狀況,慕子濂已上前攔住那男子說了些話,只見那男子神色一黯,冷然拂開他的手。
他們兩人都十分高大,在洋人面前亦毫不遜色,反而因俊挺的外表,顯得更加出類拔萃。
僵持了數十秒,慕子濂才頹喪地回到座位。
「怎麼?那個人你認識?」
慕子濂恍惚地搖搖頭,「不,我認錯人了。」
雨清從沒看過他這副失魂的模樣,直覺方才那男人一定和慕彥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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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爾道夫飯店外圍綴飾著晶亮輝煌的霓虹,八點的晚宴未到,大廳上已涌入成群穿著高領織錦或閃光緞子禮服,肩上披著貂皮大衣的名門淑緩。
全紐約最名貴的汽車,幾乎都停進了飯店的大型車庫。低垂的水晶吊燈,照映著每一張富貴逼人又極其矯情的吟吟笑容。
這些來自豪富家族的閨秀們,泰半上過「強•羅拔特•帕瓦茲」的貴族禮儀學校,學習社交界的禮俗,因此一投足一舉手專業得像個模特兒。
晏鴻雲置身其間,委實覺得格格不及。偏偏喬治幫她買了一套純白斜露半邊香肩的曳地晚禮服,出乎意料的在一片黑色調鬢影中,成了最醒目的焦點,害她無論走到哪兒都是旁人指指點點的對象。
和喬治跳完兩支舞,趁他和一名外交官的千金攀談之際,她趕緊借故溜到廳外的長廊透口氣。
「嗨!該稱呼你晏醫師,還是交際花?」麥克斯優閑地倚在廊柱上,手里端著雞尾酒啜飲著。
「你……怎麼也……來了?」他真是個謎樣的男人,神通廣大得連這種場合都混得進來。
「只要老子有錢,哪個銅臭滿溢的地方進不去?」他揚起眉睫,嘲弄的表情帶著七分寂寥。
麥克斯把望向噴泉的臉龐轉了過來,在燈火的輝映下,晏鴻雲看到他的雙眸里反射出灼灼的火光。那凜凜的亮光令她不自覺地岔開心思,魂魄一下飛出她的軀殼,飄移到無垠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