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是的,我們的檢驗結果確實是……」
審判終了,法官判了被告無罪,被告當場被開釋了。
晏鴻雲一走出法庭,等候在大門外的記者立即蜂擁而上。
她頓時呆愣在原地,進退不得。背後另有一堆鬧烘烘的大隊人馬故意駐足在她身旁。
黑道大哥春風得意地向記者宣稱,「這次多虧晏醫師幫忙,才能還我清白,本人僅向她致上十二萬分的謝意。」語畢,他十分挑釁地回頭朝晏鴻雲揚起嘴角。「後會有期了,晏醫師。」
晏鴻雲望著他志得意滿的跋扈樣,莫名的有股不祥的感覺。
是哪里不對勁呢?她明明是照著彼得醫師給她的資料向法官解說的呀,這分資料是今早由外科主任親自傳真給她的,應該錯不了才對。
推開人群,她匆匆返回車上,把皮包內的資料抽出來,重新看一遍。
咦!這不是院內專用的檢驗報告表,上頭雖有紐約市立醫院的名稱,但……天哪!她的文件被掉包?肯定是那兩個流氓干的,故意制造假車禍,然後趁她不注意時動了手腳。
晏鴻雲怔忡地坐在駕駛座上,方寸大亂。不行,她不可以因自己的錯誤,讓真正的歹徒逍遙法外,她要去跟法官坦承過錯。
打開車門,她跳下車,一管手槍倏地抵住她的太陽穴。
「不想腦漿四迸的話,就乖乖坐回去。」背後的人冷冷的命令著。
不得已她只得把身子重新坐回座位,霎時,她發現身旁坐了那個囂張的黑道大哥。
「我已經被你害慘了,你還想怎樣?」和一個「據說」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坐得這麼近,令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手腳顫抖。
黑道老大對她的指控似乎不以為意,抿嘴淺淺一笑。「你是心髒科醫師?」亮了亮之前她給的名片,他語帶輕蔑地問。
「不再是了,」她憤怒地將他手中的名片搶回,「作了今天的偽證之後,我很快就會變成無業游民了。」她實在不敢想象當彼得知道她引用了錯誤的資料後,臉上的表情會有多難看。
還有醫院里的院長、主任、同事……哎,她的一世英名就此掃地,真是不甘心!
「待在那種二流醫院,不做也罷。」他丟了另一張名片到晏鴻雲手上。「如果你真的走投無路,就到這兒當外料主任吧。」話一說完,他推開車門走了。
有眼無珠的東西,市立醫院怎麼能說是二流醫院?有多少人想擠都還擠不進來呢,太狂妄了。她原本想把那張名片撕掉,直接丟到窗外,但基于好奇心的驅使,她不屑地瀏覽了一下。
「私立環球醫院」!這是一家集中、美、日三方龐大資金興建而成的大型綜合教學醫院,里頭所有醫療器材全是最新的科技產品,幾乎每個醫學系的畢業生都夢想能夠進入里頭工作。
當年她因腳傷而無法如願成為舞蹈家,便由姐姐安排到美國就讀醫學院,那時她也曾渴望有朝一日能到那里實習。但即使成績十分優異的她,卻也因為各種因素而被拒于門外。
她做夢也沒想到,居然是一個社會敗類給她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然她該怎麼辦?拿著這張沒有署名的名片,很阿Q的跑去跟人家說︰「嗨,我是個被人利用都不知道的笨醫師,有一個黑道大哥說你們這里缺外科主任,可以給我當嗎?」
白痴才相信她的鬼話。
晏鴻雲非常不屑地隨手把名片丟到牛皮紙袋里,發動引擎,準備回醫院等候裁決。
???
這一整天所有的事情都透著古怪。彼得在近午休時分趕到,一見到她只是點個頭,便馬上快步離去;其他同事也全無異狀,好像今早發生的事情壓根不存在。
沒道理呀,他們應該看到電視報導才對,這可不是一件小新聞,至少外科主任也該約談她,問問她為什麼會在庭上做出那樣的報告?可,什麼都沒有。
護士長把病歷表遞給她,帶著往常的微笑。「三?一床病人,十四點三十分開刀,三十五歲,男性黑人,心室細菌感染。」
「哦,謝謝。」盡避她一頭霧水,工作仍是得做。
收起所有的疑慮,晏鴻雲一頭栽進手術室開始操刀。
斑中畢業比前,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天天與刀為伍,而且割過的人皮比吃過的牛排還多。
中午喬治從芝加哥來了電話,兩人甜言蜜語了半個小時,十分之九都是他在說,她負責听,。這就是他們相處的模式。
喬治的家世極好,父親是法裔美人,任職美國國防部,母親則為非裔的大學教授。他這個混血兒,身頎肩闊,眉目亮烈,還有一身古銅膚色。
他說他從小就立志要娶一個東方女子,好讓黑白黃三個人種在他後代子孫身上完成大一統的使命。
他是哈佛結構力學的博士,卻選擇當個警務人員,說是為了除暴安良。
晏鴻雲當初就是被他這股凜然的正氣所感動,才「毅然決然」的跟他交往。兩年下來,沒有預期的纏綿悱惻,但也還不算太差就是了。
慕彥之走了以後,她對愛情就不再心生美麗的憧憬,這個要命的轉變,連她自己都很難置信,因為當時她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他們兩人每天一見面就拌嘴,仿佛不互相譏嘲一番就活不下去似的。
直到他徹底消失,所有的親朋好友不管怎麼努力都遍尋不著之後,那苦苦的思念才澎湃而來。幾度午夜夢回,她揪著心口問自己,如果有一天他出現了,她會放棄喬治跟他走嗎?
???
累了一整天,晏鴻雲卻沒有回家的渴望。她的公寓位于中央公園東側,三十幾坪,還堪稱溫馨舒適,但最近她發現那個可愛的小窩已經逐漸被筱玲霸佔了。
怎樣才能讓筱玲自動搬出去呢?其實不過一句逐客令嘛,問題是她連句重話都說不出口,真是沒用。
拖著沉重的步伐,她慢慢往蘇活區的方向走,停在一家名叫紐爾客的酒店。這里的樂團很棒,服務生也很親切有禮,是她最喜歡來的一家酒店。
蘇活區位于第五街的入口,在華盛頓廣場南方一帶,是許多年輕藝術家聚集之地,充滿著自由的氛圍。
一波金色光海如夕陽般涌來,燦亮的招牌閃耀著一片澄紅。
拉開紐爾客的玻璃門,迎面是一座陳列各式酒瓶的吧台,近門處一個座位上坐著四個打扮入時的女孩,其中一個很驚艷地朝晏鴻雲咧嘴一笑。
晏鴻雲靦腆地點點頭,開心地往里面走。酒保杰瑞一見到她馬上調了一杯雞尾酒過來。
「謝謝。」
杰瑞指著舞池的方向,示意她把臉轉過去看。
「除了你之外,她是我第二個欣賞的女人。」他眼楮都發亮了。
她放眼望去,今晚的舞池很孤寂,流轉的迷離燈光灑落在木質地板上,空空蕩蕩,只有一個人在漫扭款擺。那女子約莫二十來歲,身材高挑,美得像熾烈的陽光,刺痛了人們的眼楮。
由于從醫的關系,晏鴻雲素來對一個人的容貌不是太在意。但此時她卻無法不被那名女子的美好體態所吸引。再厲害的整型大夫也雕塑不出如此樣樣皆合科夢想的五官和身段。太美了,她幾乎要自慚形穢了。
晏鴻雲終于明白為什麼大家都不去跳舞,因為這樣舒心神怡的畫面,可是會稍縱即逝的。
記得她還是個國中生時,舞蹈家這樣的字眼便對她產生了強烈的吸引力。那時雖然家境清苦,但她媽媽仍想盡辦法讓她在課後學習芭蕾,此舉曾經令姐姐恨得牙癢癢。但誰也沒料到,媽媽過世以後,最鼎力支持她的竟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