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將軍,殿下和回紇軍正面交鋒,敵人排巴魚鱗陣,我軍以逆鼎陣夾擊。」
「再探。」葵夫皺眉應道。魚鱗陣對逆鼎陣呀……的確像是李儇的作風,只是采用如此分散軍力、以機動性取勝的陣式是不是太冒險了?
哎呀!真令人心急,偏偏這時候她只能呆坐在城里等候回報,什麼也不能做。為何李儇不能了解她也想有所作為的心意?她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甚至在當朝的武將中她可以坐擁一席之地,偏就有一個不識貨的家伙將她擱置在城里。
她想在他身邊和他一起作戰,而不是在旁窮著急,為何他不明白她的心意?
「那是怎麼回事?」葵夫盯著城外掀起的漫天煙塵問道。
「報告將軍,大事不好了,城外出現了回紇大軍,數量約有近萬人之譜,請將軍定奪!」一名探子慌張的沖了上來。
「調虎離山之計?」葵夫不覺輕笑起來,眼底閃過奇妙的光輝。「城中派出三千士兵隨我迎戰,其他人關閉城門死守城池,除非我軍凱旋歸來,否則不許開城門。」她另外又找來兩名密探,交代下去︰「去見殿下和蘭州都督傳遞軍情,不得延誤!」
真的很奇怪,這一批回紇軍不但人數少,而且也沒有戰意,似乎太弱了,該不會是——誘餌?糟了!
「啟稟殿下!回紇大軍突襲關卡,現已逼近城下!」
李儇心頭微微一震,咬了咬牙,下令大軍調轉回城。所幸此處敵人已敗退,他只留下一小隊士兵追擊殘兵,其余全帶回城。
千萬要撐住呀,葵夫!
會陷入這種詭計只能怪自己太大意,因為急著想結束這場戰爭才會失算的。李儇懊惱萬分。要是葵夫有了萬一,他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
已經很久不曾有過如此沉重的感覺,將近一年的悠閑日子將她的感覺磨得遲鈍多了。
葵夫苦笑。
她以長槍隔開敵人的斬擊,再低頭閃躲一枝橫空飛過的箭,躍馬轉身又踢倒一名敵兵;雖然她已盡全力,但川流不息的回紇軍仿佛無止境的向她逼近。
她稍微瞄了下周遭的情況,蘭州駐軍遠比她所想的還要努力,可見她下達「背水一戰」的閉城令果然有效。只是這樣下去,即使她再驍勇善戰,情勢仍然不利……「殿下的大軍已到!援兵回城了!」群眾中似乎有人這麼大喊。
一時間,疲憊不堪的士兵們又振作起精神來了。
葵夫看著不遠處飄揚的旗幟笑了起來。她似乎從來不需要特意尋找他的身影,即使是在大軍中,他永遠是最吸引她的一個,從初次見面時就是如此。
她苦撐著,等他沖到她面前。然而等待著她的竟是他的一句︰「你是瘋了不成?為何要出城應戰?」
「難道你要我坐以待斃?」她不甘示弱的回嘴道。本來還有些為他的到來而感動,現在她只覺得很火大。
「我不要你身處這麼危險的境地呀!」李儇急道。
「在城中又有多安全?」她頂撞。
要是在平時,元帥和副元帥發生如此激烈的爭吵,恐怕大軍早已四分五裂,可惜此刻他們吵歸吵,倒是挺合作的將刀口朝外對準敵人。
就在他們專心于戰事上時有了疏忽,而這疏忽正為他們的將來投下變數。
葵夫眼尖,看到一枝筆直朝李儇身後飛來的翎箭,她想都沒想便策馬向前,毫不考慮的為他挨了一箭。
「葵夫!」
「擅闖——擅闖此營者斬,你沒听到嗎?還不快快退下!」葵夫齜牙咧嘴的怒斥著那個不知好歹的家伙;但她臉上表情難看之至並非因為生氣的緣故,反倒是因為——
「很遺憾,你的命令只對別人有效,對我派不上用場。」李儇一步步逼近葵夫。
「你最好在我動粗以前,乖乖褪去你身上穿的,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李儇發現,在這種場合還要保持冷靜、委婉的勸葵夫實在是他的一大考驗。他恨不得立刻沖上前去,逼她就範。
「殿——殿下請自愛,這周遭還有部將在,不要做出惹人非議的事。」葵夫緩緩的退到營帳邊緣。她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這百尺內所有的士兵都被我撤了下去;或者你想叫人瞧見你這副模樣?」李儇一語說中了葵夫的難處。
葵夫完全亂了方寸。「殿下——殿下,這不是要逼死葵夫嗎?」
「混帳!我是想救你的命哪!」一回想起那一幕,李儇還心有余悸。他只記得正與他相對抬杠的葵夫,突然策馬沖到他身後,接著就只見她將要趺下馬,他連忙掉轉馬頭,在葵夫身後急急接住她,將她拉上自己的坐騎。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極為觸目驚心的一幕——葵夫的戰袍上自肩頭至右胸無一不被染成血紅,而原本閃亮的銀色盔甲卻沾染上了怵目鮮血,一支弩箭赫然穿透她的右肩。
那時他心中的痛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沖擊!有那麼一瞬間,他腦中一片紊亂,無法再做任何思考,唯一的念頭便是帶她月兌離戰場。
然而葵夫卻是咬著牙搖搖頭,以左手按下了李儇的韁繩,她心里明白李儇的用意,可是她萬不能讓李儇為她如此做。在戰場上,最忌諱的便是主帥先逃,這往往是戰敗的直接原因。她為了讓他安心,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那笑容在他看來只覺淒絕萬分,接下來她所做的事簡直是他的夢魘!
她要求他折下箭頭,他為難的照辦了;但她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行拔出箭身,跳下李儇的坐騎,尋回自己的戰馬,拔出佩劍,沖進敵陣再戰。
李儇雖然知道葵夫的舉動是值得贊賞的,可是他心中卻是悲憤莫名,大為光火的搶在葵夫之前與敵人交手。
最後在敵軍已有敗退之意時,他逮到空檔便讓部將強行將葵夫送回城,自己則繼續領兵追擊。
本以為他回城後,至少會看到葵夫已治療完畢,沒想到他得到的訊息卻是葵夫不許任何人踏進她的營帳,就連軍醫她也照趕不誤。
在他硬闖副帥帳中時,吃驚的看著她依舊是穿著染血的戰袍。
「你再不止血可會送命的。」李儇又往前踏了一步。看著她慘白的臉色,他的心立刻像是被人刺穿一刀。這次不論如何都不許她再執拗下去。「別再胡鬧了,快坐下,我幫你療傷。」
「我不是胡鬧,這種事我自己來便得了,犯不著勞駕殿下。」葵夫推拒。
「弄了半天,你也不過才卸下胸甲和護心鏡,誰敢讓你自己動手啊。」李儇雙手抱胸,嘆口氣道︰「如果你真的不願意由我療傷的話,至少讓其他大夫幫你看吧。」
「不——不行,除了父親,我不能——不能讓其他人……」葵夫已覺暈眩,眼看就要站不住了。
「你若堅持要到回京才肯治傷的話,恐怕還沒走到半路——」李儇話未完,眼見葵夫跌個踉蹌,便一個箭步沖上前攙扶住她。「當我求你,別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殿下這不是折煞葵夫嗎?」她只覺得委屈莫名,也許是因為受傷而使她變得軟弱了,她輕聲辯解,聲淚俱下道︰「即使葵夫乃待罪之身,可是縱使性命不保,我也不能讓名節受損,這身子只能給未來夫婿瞧見的,求殿下別再為難我了。」她一面說,一面還緊抓著衣襟不放。她總算當面向李儇坦承了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