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你快到後面換上吧。」致遠指了指層層藥櫃之後的一塊小空間。沒進到里頭是看不清楚那兒的。「我到前頭去顧著,以免有人闖了進來。」
「嗯。」葵夫點點頭,抱著衣服就往後頭走。這次她就沒啥好顧忌的了,反正有事義父會幫她擋著,不像她在客棧獨居時……哎呀呀,說不定這段時間她會過得挺愜意呢。
在華陽殿出入的女官應該是教養良好的人,再加上她已改扮,不,是恢復了女裝,總不至于再招惹來一些奇怪的麻煩才是……她解開腰帶,輕褪白衫和長袍,將「借來」的寬袖鵝黃錦襦和軟綢黃裙就著單衣穿上。嗯……還有哪里不對勁呢?對了,是發型,葵夫拆下自己的武弁平巾帽,將白色巾子拿在手中,然後……還然後呢,她壓根不會挽發髻呀,只好含羞帶怯的披散著一頭長及腰身的青絲自櫃後走了出來。
「義父……」她輕柔的喚著。
「換好了嗎?葵夫。」裴致遠回頭看著義女,不禁瞪大了雙眼。葵夫的女裝還真不是普通的「美艷」兩字可以形容。「這就難怪京里為你瘋狂的人有這麼多,若你改換女裝,豈不會更加熱鬧?」
「義父見笑了。」葵夫頗不好意思的低垂下頭。
「對了,你那頭長發也該好好梳理才是,不過這里沒有那些東西……」
「義父,宮女們的首飾總不會也在屋外晾到清晨吧。」葵夫語帶調侃的問道。
「這次可沒得借了。」
「裴太醫、裴太醫!大事不好了!」一道尖銳的女聲由遠方過來。
葵夫立刻對裴致遠點了點頭,迅速的往藥櫃後方竄去,躲在那方隱密的天地中。奇妙的,她並沒有慌亂,有的只是輕松自得。有義父替她擋著,她不用擔心會有人撞見她女子之身的模樣。啊!她一眼瞥見仍擱置在地上的長袍及衣衫,連忙拾起抱在手上。對了,她目光落在仍躺在地上的玉佩和折扇,趕緊將之收拾在懷中。
李儇給她的貴重東西怎能輕易丟開呢。
「裴太醫!」華陽殿藥房的門口「砰」的一聲被粗魯的推開。「大事不好了!」
「千日姑娘。」裴致遠對這名老是沖動莽撞行事的女官早習慣了。忠心耿耿的千日所謂的大事只有一件。「公主又昏倒了?」
「是的,剛才刺客來襲的騷動又驚嚇到公主了!」千日氣憤的扭絞雙手,怒道︰「那可惡的刺客,要是被我逮到,一定要把他給大卸八塊!」
致遠輕笑著沒答腔,慢慢地走向藥櫃。「我來看看,清醒的藥草是……」若她知道那「刺客」現就藏身此處,不知會作何感想?
「還是那四味藥吧,我幫您拿比較快。」語罷,千日立刻沖上前開始搜尋起來。
「都放在老地方哪,千日姑娘——」驀地,致遠原本任憑千日行動的無奈苦笑凍結在臉上。那四味藥中有一味正巧收藏在最後排的櫃子里,要取藥勢必要走到那個角落,葵夫正站在那里呀。「別過去呀,千日姑娘。」
「您是怎麼了?太醫。」千日雖一面問,卻也沒停的走著。對她而言,公主的事情永遠是最優先的,其它都是其次。
「你——」糟了!來不及阻止了!致遠就差二、三步才能攔下千日,只能眼睜睜的望著千日走進那方天地。宮中女眷年輕一輩的,像千日和靜夜等人,對所謂的「當代七大美男子」不僅有傾慕之心,更恐怖的是那種近乎狂熱的崇拜。他不認為千日會認不出女裝的「定遠侯伍葵夫」。這下京城又要掀起漫天謠言了。定遠侯不僅僅喜歡收集女人衣物,還喜歡扮女裝……他不敢再往下想,只是追上前——「怎麼了?太醫,瞧您緊張個什麼勁……」千日念著,伸手拉開抽屜拿藥草。
裴致遠的表情由驚慌到訝異而後松懈下來。他為自己的窮操心覺得好笑。葵夫不是傻瓜,怎麼可能呆站在那里?她早就不知閃到哪去了。
真是驚險萬分的一幕呀!葵夫在躍上屋頂時想著。在听到有人嚷著要把她大卸八塊時她便起了警戒,更遑論之後那急速向她靠近的腳步聲。既然察覺了形勢不利,自然趕緊撤退,縱身越過藥櫃上方,從華陽殿的窗口跳了出去。再怎麼說,她也不能讓義父為她的事惹上麻煩。
為了不在同一地點逗留,她又回到「上頭」跳來跳去。難道一整個晚上她都得在上面度過嗎?葵夫忽然懷念起那段西征的歲月,至少腳踩著地面感覺「踏實」多了;而且這身女裝不僅輕柔得過分,還老是迎風揚起妨礙她的行動,又單薄得要命,讓她冷得直打哆嗦。
那位受到驚嚇的公主……是指八公主昌明吧?據說她身子縴弱,內向敏感,三天兩頭就生病發暈。雖沒見過公主,但葵夫以為既有血緣關系,李儇的俊逸,決明的俏麗,總有幾分能疊在那公主身上吧?
總之,既然得在宮中待上好幾天,就得注意別引人側目;尤其是別遇上與定遠侯熟識的人,如李儇、單斌、藍天擎……啊!還有所有見過伍葵夫的人也得避開,包括朝中幾位常出入宮里、又剛巧有正值適婚年齡女兒的重臣,如右相戚伯輿、兵部尚書許孟容、中書右僕射韋貫之……真算起來,怪怪!人還真不少哩。喔,差點忘了,宮中有不少年輕女侍老愛追著伍葵夫跑,那些人也得格外留神;只要盡量不離開華陽殿應該就沒問題吧,至于其它的——哇!
葵夫越來越討厭女裝了,因她衣服勾住一片屋瓦,讓她突然被絆了一下,失去重心後又失足踩碎屋瓦,老舊的屋瓦整個崩毀,而她也隨之掉了下去。「疼死人了……都是這件討厭的——」
「誰在外面?」
這句話是葵夫現在最不願听到的,偏偏這晚上她已听了三次。
方才那情況她還可以蒙騙人家說是走錯房間,但現在總不能用這個理由吧?不管自哪個角度來看,從上頭穿破屋頂落下,都不是正常進出房間的管道……再說方才她有幸遇上義父,但這次遇上的——不管是誰,對方確定是名女子,都比遇上任何一個有可能瀉她底細的文武官員好,上天還是挺眷顧她的。
幸虧先前她已換上女裝,長發也放了下來,所以不管面對的是誰,她都可以大方的解釋……不過,這聲音似乎在什麼地方听過,不是熟人,但……「你是誰?」清脆的女聲又問了一次。
葵夫優雅的回過頭,陪笑道︰「抱歉打擾了,我是——」她突然噤聲不語,只因她想到自己沒有準備化名呀,總不可能說出本名吧?尤其是面對眼前這女子——
第五章
決明自信只要她見過一次的人絕不會忘記,更何況是那個風靡京城的「當代七大美男子之首」官拜龍驤將軍的定遠侯伍葵夫。
眼前這披散著一頭及腰青絲的明艷女子怎麼看都像是和伍侯爺用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她是伍將軍的什麼人?長相竟是如此酷似。不,決明很快的就否決掉這念頭,因為決明看到這女子見到自己後那副驚慌的神情,便確定了這件事實——她肯定是伍葵夫本人。
第一,在這之前決明未曾在宮中見過這名女子,而若有這麼美的女子入宮,靜夜不會不向她通報的;也就是說,這名女子十之八九是潛入宮里的,而能瞞過明威將軍的——說定遠侯有此身手並不為過。其二,在耳穿玉環蔚為風氣的年頭,這女子居然連個耳洞都沒,豈不怪哉?若說那位年少即離鄉、缺乏親人在身邊的伍侯爺是女子,就有可能沒機會穿耳洞。第三,也是決明最覺得好笑的一點︰若要扮成女裝,換上一身黃衫糯裙,卻沒盤發髻,倒也算是風情萬種;可是在她面前這女子獨獨沒褪下那雙黑色皮靴,那男性化十足的式樣配上那惹人憐愛的模樣,說有多奇特就有多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