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夫只是笑而不答,示意店東跟著她走。人才到樓下大堂,就有不少民眾圍在四周看熱鬧。堂里約有十來張還空無人坐的桌位。
她指著排列整齊的茶座笑問道︰「那一張桌子是幾兩訂制的?」
「回侯爺,是一兩。」
「好。」葵夫以最快的速度穿梭在桌群間,並揮出了八劍。「就這八張夠了,如此一來,店東,咱們互不相欠了吧?」
今天蘭陵坊風暴又增加了暴風半徑,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圈圈擴大不光是因為慕名而來的群眾較之前增加許多,更是因為仰慕者們不敢太過靠近侯爺,深怕他再度發怒,就不只是靠拆了桌椅就能息事。自今晨悅來客棧一鬧,定遠侯的威名更加遠播。謠傳他心情不悅的理由是——欲求不滿。
葵夫本想不管府邸有沒有完竣,她也住定侯府了。可是仔細一想,雖然侯府的屋舍已大致完成,剩下細部的裝飾尚未完工,她若硬要打地鋪,別說會妨礙工匠們工作,就連她自己也得不到安歇,而且沒有請僕人,說不定在夜半有人偷潛入府偷窺她睡姿也說不準。一想起來她就渾身發寒……于是她決定暫住在向戶部申請的會館中。
想想今天會有這麼多麻煩,全是這盛名之累。這麼一想,使她火氣不覺升高,抬頭一望,那門前匾額上斗大的四字「定遠侯府」更令她生厭!
「這住不得人的房子,留它何用!」語罷,她抽出佩劍,縱身一躍,直往自個兒家招牌砍了過去。
四周姑娘們的尖叫聲此起彼落︰「不要哇!侯爺!」
一听到那麼肉麻惡心、令她雞皮疙瘩全抖出來的嗲聲,葵夫就全身發軟、手腳無力。
就那麼一會兒工夫的遲疑,葵夫的力道便沒能完全使上,速度也明顯的減慢下來。
「太沖動了吧?將軍。」
「別做傻事,賢弟。」
凌空跳出二人持扇截下葵夫的斬擊。葵夫的攻擊被攔下,她糾結的表情在看清楚來人後驟然放松,隨即輕笑起來。三人幾乎同時落了地。
「殿下,單大哥,來此有何要事?總不會是存心來看葵夫笑話的吧?」一個是亦君亦友的頂頭上司,一個是視之如兄的恩人,葵夫見此二人,怒氣也不好發作。
再說剛剛那不顧一切、沒來由的發飆,也消了她大半的煩躁不安。
李儇笑看周圍驚惶的群眾。「在這兒不方便吧,借一步說話如何,葵夫?」
「昭明,你有何事要說?」葵夫眼見那兩人態度不似平常泰然,便先起了個頭。
「葵夫你……為何在街上動手?不怕又惹出什麼閑言閑語,敗你名聲?」李儇帶著二人來到城外後,總算開了口。他小心的遣詞用字,避免刺激到葵夫。
「名聲?」葵夫譏誚的重復這兩字。當年她不就是怕冠上「怯懦」、「背信毀約」
的名聲,才一頭栽進武科比試?三年過後,她還得煩惱這個問題,她可是學乖了,不想太計較這些……嗯,有個地方不太對勁。「昭明,你剛說‘又’是什麼意思?」她可不記得自己曾闖了什麼禍——除了悅來客棧的「砸店未遂」風波外。
「賢弟,你老實說——」單斌按捺不住東宮那緩慢的步調,想自己上陣將事情真相給逼出來。
李儇出手擒住單斌的左肩,搖頭示意單斌別太沖動。單斌雙手抱胸退至一旁。
葵夫直覺事有蹊蹺。
「葵夫,今天你沒上朝,可在早朝前,滿朝文武莫不在談論你昨日在悅來客棧……這事差點要鬧到父皇那里了。」
昨日?不是今天?
「這事有什麼好議論的?」葵夫可沒心情去提那些趕跑一堆騷擾者的「豐功偉業」,她打算淡化之,略過不提,簡扼的交代結果就好。「怎麼多事的人還真不少,連這種小道消息也議論得有來有去的。我承認我是動了手,可沒將人傷得如何,只不過攆了他們出去罷了;至于店東那兒,我是弄壞了一些器物,但我也全賠給那店東了,這樣還會有啥問題?」
「不是這事,是——」
「是迎香閣那兩個紅牌——」單斌才搶白,又被李儇攔住。
「是‘賽西施’和‘賽貂蟬’造謠生事?」葵夫沒等單斌將話說完,便既尷尬又憤怒的脹紅了臉,極不悅地瞪視面前二人。「我如何應對她們姊妹殿下自是再清楚不過,怎麼今日又同單大哥前來問我?我和她們之間絕對是清清白白的……」
「是是,我知道葵夫你為人耿直,這點絕對毋庸責疑。」李儇連忙出口緩和場面。
單斌和葵夫都表現得太急躁了,在戰場上就不曾見過他們如此失去自制。「只是葵夫——單斌忍不住心中的猜忌,再次不客氣的打斷他們的探問,向葵夫面對面的質詢道︰「賢弟你到底——」這次可沒人從中干預,是單斌自己羞于啟齒,難以開口。
「唉。」他重重的嘆了口氣,轉身移步走開。
「到底是出了何事?大哥何以不能言明?」葵夫忙道。詭異,實在太詭異了!
單大哥向來快人快語、直言不諱,豪爽的他居然吞吞吐吐、長吁短嘆?她連忙轉向李儇,要求他說個分明。
「咳咳。」李儇干咳了兩聲,自胸懷里取出一樣東西在葵夫面前展開。他不否認今日的舉止摻有私心,因為他想保護葵夫,所以徑行私下處理。姑且不論他對葵夫興起的一絲迷戀,單看定遠侯、龍驤將軍的表現,李儇說什麼也不願國家就此失去一名良將賢臣。
李儇再次清了清喉嚨,略顯為難的解釋道︰「這事不光是在朝臣間,包括宮里、京城大街小巷均已為此揚起軒然大波。早朝後,我便火速前往迎香閣,從那兩位姑娘手里討回了這東西。」他沒提到用大筆銀兩封了那兩位肇事者的嘴,並威脅她們,使之往江南謀生去的這些瑣事。
李儇切入主題,問道︰「葵夫,你若否認,我和單斌絕對相信你——這個可真是你所有?」李儇自出生起,未曾有過令他如此難捱的時刻。這是一項決定性的證據,足以證明葵夫他是……此時他心中矛盾之至,若葵夫坦承身為女子,他該作何反應?現下有單斌在場,還是不便……可要是葵夫否認是女子,他又會十分懊惱……「是又如何?」果真是那兩個女人拿走的!葵夫眼見自己的兜兜被李儇拿在手中,自覺羞愧難當,唯一的念頭便是搶回它。她一時沉不住氣,便出手要奪。「還我!」
如果葵夫夠聰明的話,就該想到死不招認才是最好的解決途徑。可是正如三年前一般,只要是在李儇面前,她就老是亂了方寸,將自己逼入絕境。她不顧身分的對李儇展開了連續攻擊。
李儇一听到葵夫的答案,更加不願放手。他縱身側向一閃,輕易的躲過葵夫。
他驚喜的望著手上的白色肚兜,心跳加速,任憑腦中思緒亂轉︰葵夫果真是女子!
「葵夫賢弟!」單斌激憤的擋下葵夫的動作,既生氣又痛心的罵道︰「你這是何苦來哉?賢弟呀,這等羞恥之事,你怎能做得出來?好歹你也是堂堂龍驤將軍定遠侯,你委實不該——」他雙手抓往葵夫雙肩猛搖著。「難道你不以為竊取女子所用貼身衣物並非常人敢為之行徑?愚兄知你年輕氣盛、血氣方剛,又尚無妻房,對于那些送往迎來的煙花女子也不願垂青,但——但也不該——你知不知道眾人是如何推斷此事的?!」單斌不只是在教訓葵夫,更是在責備自己,為何沒早注意到葵夫有此特殊癖好,趁早開導葵夫。若他早知道……「大家都說伍葵夫是個專玩女人褻衣的變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