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胤棠霍地回頭,瞪住一臉無辜困惑的陸懷素,目光陰沉。
「你在說什麼?」
「我……我只是看到……」她指指他,對他的凶惡有些退怯。「沒關系啦……反正我本來就知道你不是人類……」
「不是這個原因!」他怒喝,邁開腳步朝她快速走來。「你還看到什麼?」
還看到什麼?「你……你干嘛那麼凶……」
「你到底看到什麼!」
他到底在凶什麼嘛!陸懷素忍不住生起悶氣,一雙大眼瞪著那個莫名其妙的臭惡魔。「你很凶耶!我又不是不跟你講,你凶什麼凶嘛!」一點也不溫柔。
還嫌他凶?馮胤棠深吸了口氣,勉強自己扯開微笑。「好,我不凶。懷素,你剛剛還看到什麼?」笨丫頭,他可是為她緊張得要死,她就只在那邊計較他凶不凶,就沒看見他眼底眉間的擔心。
陸懷素皺起眉,努力看著那個朝她走來的男人。奇怪的是,她已經習慣的面貌和身形卻好像模糊了起來,似乎有個幻影重疊在他身上,似有若無的浮動著。
「還有什麼……」她眯著眼,腦中似乎被潑了白漆,畫面一點一滴的消失,緩緩化為空白。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馮胤棠離她越來越近,然後自己好像被人從後腦勺打了一掌般,搖晃幾下之後,眼前突然一黑,然後慢慢失去了意識。
正好倒進奔向前來的馮胤棠懷里。
「懷素怎麼了?」
陸懷柔盯著躺在床上,一膛蒼白、雙眼緊閉的妹妹,似乎又看到之前她靈魂出竅的模樣,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同樣俯望著沉睡中的陸懷素,馮胤棠眼中有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與憐借。「她在魔界待太久了。」
可憐的孩子,她擁有比一般人對神魔更加敏感的體質。身為半個天使,卻陰錯陽差的在魔界里流浪了一個多月,接觸了許多大大小小的魔物,如果說沒有受到影響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他沒想到會變成他以為不會發生的情況。
「那現在是什麼情況?」陸懷柔一臉慌亂,緊張地追問著。
「她會怎麼樣嗎?」
馮胤棠默默地為她拉好被子,然後轉過頭看向陸懷柔,一臉混合著嚴肅與冷笑的怪異表情。「也許會死吧。」
看著陸懷柔瞬間慘白的臉,他深吸了口氣,緩緩地將目光調回陸懷素臉上。在那一瞬間,他有些理解過去撒旦失去陸懷柔時,那種壓抑著痛苦卻狀若無事的心情。
說不想見到她是騙自己的,說不該見到她也是借口,但是他也很明白自己不應該再受到懷素的吸引。
他是惡魔,她是天使。
他顧慮太多,沒有撒旦的傲慢任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知道太少,不像陸懷柔已經模清了惡魔窟的底,看清了他們這些惡魔的本性,終于決定和撒旦在一起。
她太純、太真、太美、太甜,太可愛的嬌靨燦笑,太容易讓他將自己的目光和真心遺落在她身上。
嘴角的弧度句成微微的苦澀,他的指尖輕巧地拂過她的頰邊,他的淺褐,她的女敕白,迥異的膚色形成強烈的對比。
是不是有人說過,人容易被和自己完全不同類型的人所吸引?
而他和她,豈只有外表上的不同?他是黑暗中的惡魔,她是光明中的天使,兩人仿佛分坐在翹翹板的兩端,即使被和自己迥異的對象所深深吸引,也無法伸出手去相握。
因為太悲哀,馮胤棠不想承受,寧可躲得遠遠的,將自己包在冷淡的保護殼中。
他一點也不以自己的自私而後悔難過,這點小缺德對惡魔來說,只是一顆不太甜的糖果,一個不太好笑的笑話,沒什麼好在意的。
但是現在看到她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蒼白模樣,他卻強烈地被震撼了,心頭悶悶地疼痛。
懷素,懷素,醒過來,好起來……
不要死。
「為什麼你說懷素會死?」終于回復了一些鎮靜,陸懷柔壓抑地問道,聲音仍微微地顫抖。
迅速抹開臉上的不舍,馮胤棠又是一臉淡然。「她在魔界待了太久,身上沾染的魔氣太深。原本要是人類靈魂誤闖魔界的話,會因為魔氣而慢慢成為魔物。但是懷素不是人類,她靈
魂上的天使氣味雖然被磨淡了,但卻不是完全沒有,惡魔氣味侵入她身心的速度也比人類高出數倍,因此受到的影響也就更深。」
「然後呢?」他說的是變成魔物,卻沒有說會死啊!
「然後?」回望了陸懷柔一眼,馮胤棠撇開頭。「兩種氣息在
她體內打起來了,她的身體也許會撐不住。」
「所以?」
「所以,可能會死吧。」
交談結束在不愉快的句點之下,兩人不再交談,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沉睡中的人兒,心思各異。
「好了,我要回去了,我會轉告撒旦,也許他會有辦法。」若有所思的又看了陸懷素一眼,馮胤棠勉強自己將目光移開。
「我暫時不會再過來了,要是有什麼事找撒旦就好。」
「為什麼?」
馮胤棠指了指自己,一臉似有若無的微笑。「我的魔氣還太重,要是接近她的話……」他伸手指了指床上的人。「她又會這樣哦!」
沒讓陸懷柔送出門,馮胤棠快步踏出陸家大門,沒有再,回頭。
再待下去,他會害死她。
听過了馮胤棠的敘述,範熙燁只是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你覺得怎麼樣?」按捺不住沉默,馮胤棠望著老板的側臉,輕聲問道。
「什麼我覺得怎麼樣?」範熙燁咬著煙,目光依然盯在手中的文件上,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
裝傻。「有辦法救她嗎?」
「救她?」旋轉椅轉了九十度,範熙燁微仰起頭,鏡片後的銳眼懷疑地望著他。「你為什麼想救她?」
範熙燁的無情讓他有些吃驚。「你不救她?」
「我為什麼要救她?」
「她是你那個小情人的妹妹吧!你對小姨子見死不救,不怕那個愛妹成痴的女人恨你?」真不可思議。
撒旦大王聳聳肩,又將椅子旋轉回原來的位置。「我知道啊,要是懷柔出聲的話,我當然什麼也不會問;但是……是你光開口的,我當然覺得莫名其妙。」
「我開口的又怎樣?」差那麼多。
「我可是第一次听到我的護衛長想要救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還是個天使。」範熙燁很大聲的笑了出來。「告訴我,為什麼?」
為什麼?好問題。馮胤棠終于針對這一點開始思考起來。
餅了?好一會兒,馮胤棠才把自己很勉強想出來的理由很勉強的說出來。「那個……我是想說,我花了那麼多時間和力氣把她救回來,要是她死了,我不是白費了那時的力氣?」
範熙燁狂笑了起來,讓馮胤棠臉上有些惱怒。
「你想救她?」停了笑聲,範熙燁猶帶笑意的臉上是一對試;真而嚴肅的利目。
頓了一會兒,馮胤棠才點點頭。
「那你就自己想辦法。」奸笑數聲,範熙燁轉過頭去,不理會一臉灰敗的馮胤棠,逕自吹著口哨,心情忒佳。
自己想辦法,他說得好。
「我知道了,我去想辦法。」範範熙燁點了點頭,他轉身便往外走去,一瞬間不見人影。
馮胤棠來到陸家,隱在院子里靜靜地往里望。已經轉醒的陸懷素坐在客廳,—臉啼笑皆非地朝滿面擔心的姐姐擺手示意,似乎辯稱著自己沒什麼事,要她別太擔心。
他不曉得自己是為了什麼而如此堅持,但是看著陸懷素的笑臉,馮胤棠就覺得自己想讓她一直這樣無憂的笑著,而不是可能在下一秒就會臉色蒼白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