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寒僵立著,對于宇喬的這副冷漠態度,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作答;本來,她乘興而來,是有一籮筐的話想對他說,但現在,她腦中卻一片空白,只覺得整個人有如浸泡在冰水里,臉上的笑容好冰好冰。
此時她的眼眸因激動而涌上了一層淚霧。
「喔!原來是你呀!」是方婷的聲音。
原來和宇喬竊竊私語的正是這個嬌俏嫵媚的女人。她身著一襲粟色露肩縷紗短裙,側梳至一邊的及肩短發,新潮又亮麗,她的雙頰酡紅,使得她全身充滿了挑逗性和性感。
她上下打量著依寒,那戴著一長串金鏈的手臂,很自然的搭上了宇喬寬闊的肩膀。
「你萬里尋夫來了嗎?」她諷刺地輕笑道︰「我早告訴過你,他可不是這麼容易上鉤的。」
宇喬臉色一變,眼底隱隱閃過一絲煩躁。
「沒你的事,放手!」他低吼道。
「偏不!」方婷吸起嘴,嬌嗔著。
依寒因眼前這一切情景而微微顫抖,她只覺得天旋地轉,仿佛世界在剎那間全毀滅了。
大剛察覺依寒的不對勁,他面無表情的轉而質問宇喬。
「宇喬,你打算就這樣子逃避一輩子了嗎?為什麼不拿出你平常的作風,像個男子漢一樣面對現實。」
「喔!大剛,我差點忘了招待你了,來,喝一杯。」宇喬答非所問。
「你——沒想到你變得這麼不堪一擊。」大剛極痛心的說︰「你這樣做,對得起依寒嗎?」
「大剛,別說了。」依寒制止大剛,她沉默了一會兒,轉頭面對宇喬,沉著聲說︰「我……很抱歉,打擾了!」她語氣虛弱而低微。「我只不過是來送還戒指的。」
她在皮包內亂抓一通,好不容易將那只細軟的絨盒顫抖地遞到宇喬眼前。
「依寒,你——」大剛急了。
「多虧大剛的朋友告訴我們你的消息,否則,這只戒指將永遠是我心里的一份牽掛。」
宇喬低垂著眼,神情相當凝重。
「你這趟來,只為了退還戒指?」
「是的!」她掙扎地找回自己的聲音。
宇喬重重點了一下頭,說︰「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
他伸出手來接過絨盒,手指頭微微踫觸到她的手,令她內心有著一份刺痛。
「依寒,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實話呢?宇喬,實際上是……」
「大剛,如此一來,我就可以輕松的過屬于我的生活了。」她故作輕松樣的說。
「喝!鑽戒嗎?」方婷傾過身來,看著鑽戒,幸災樂禍的說︰「嘖嘖!原來你是遭到退婚的……」
「想要嗎?想要就送給你。」宇喬毫不憐惜地將絨盒丟給方婷。
「當真?你真好。」方婷風情萬種地在他頰邊一吻。
「沒那麼簡單!」大剛一把搶過絨盒。「要送她不如給我。」
方婷發起嗔,向宇喬撒嬌。
依寒萬分懊惱又氣餒的偏過頭,不忍再看下去了,她為自己堅持來台中,感到徹底的絕望和心痛。
她決定表現出自己的風度。
「宇喬,我祝福你和方婷……」
「別說了!」他打斷她,說︰「你和朱皓誠想必也過得很愉快吧?」
「宇喬!朱皓誠他——」大剛插口。
「大剛——」她慘白著臉,顫抖的唇勉強擠出一句話︰「我先告辭了。」
不等大剛會意過來,依寒早已跌跌撞撞的快步通過層層的人群,走了出去。
宇喬眼底迅速蒙上一層陰影,他暗暗握緊拳頭,眉頭蹙得更緊了。
「等等,依寒……」大剛回過神來,欲追上前。
「大剛……」宇喬低啞著聲音,強自鎮定的說︰「你難得來,我請客,今天不醉不歸。」
「宇喬,難道你一點也不關心她嗎?」大剛氣急敗壞的說。
「你關心她?」宇喬撇撇嘴,賭氣道︰「難不成你和她也……」
「混帳東西!」
大剛大喝一聲,拳頭已狠狠地擊在宇喬臉上。
「刷!」一陣大浪襲來,將沙灘上築好的城堡,沖刷得一干二淨,小女孩跌坐在濕透的沙地上,弄得滿身濕。
正在海上玩水的母親趕緊踏著浪花沖回沙灘上,她手忙腳亂地拿起大毛巾替孩子擦干被弄濕的身子。
依寒回過神來,拂了拂被風吹亂的發絲;她抬頭遙望天際,想起許多年前她和母親在海邊嬉戲的情景,正如同眼前的這一幅溫馨的畫面一樣。當時她還不能體會母親對她的一點一滴的關懷有多麼深厚,直到現在,她真正懂得珍惜時,一切卻已不復可得了。
她回家已有五天的時間了,這一次休假是她自工作以來最長的一次,明天她又必須回到工作崗位上,繼續過著朝九晚五、緊張又規律的生活了。
她輕嘆口氣,心中升起幾許的無奈和不舍。此次她回家的感受已迥異于以往,經歷了一次次的沖擊,她對家人已有了一份認同和歸屬感,而全家人的心也因此變得更加緊密而相連了;這種結果,在她心力交瘁的此刻,也可算是足堪安慰了!
只是,盡避家居生活是輕松恬淡的,但每當夜闌人靜時,她卻時時在年幼時的那段恐怖夢境中和他重逢;每次當她醒來後,一種無依的恐慌感就不斷侵擾她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緒;她知道,終其一生,她將擺月兌不了這個夢境的糾纏,直到老死。
一輪紅日慢慢接近地平線,她眨眨眼角滲出的淚滴,這才發現,戲水的人潮已漸漸散去,海邊只剩下她和不遠處的另一個孤獨的人影,依舊流連不去,難道他也和她一樣,有著無限的愁緒和心事嗎?
她搖搖頭,為自己的猜想而自責,有誰規定,獨自徘徊于海邊的人非得像她一樣呢?她低下頭來,踏著緩慢的步伐,沿著沙灘走著,不一會兒,一個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疑惑地抬起頭來,看到的竟是一張她魂牽夢縈的臉孔,和一對深情專注的眼眸。
「啊——」
霎時,她整個人就像被點了穴道似的,動彈不得;她再度眨了眨眼,懷疑這只是她自己的幻覺罷了!
宇喬默默地看著她那張失去光采而瘦削的臉龐,心里感到萬分心疼和懊悔。如果不是因為嫉妒心使然,他怎舍得拋下多年來的執著而離棄她呢?此刻,他縱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也改變不了他對她曾有過的傷害。但是無論如何,他都必須盡力為那萬分之一的希望而奮戰,否則,他將抱憾終生。
「依寒!」他輕喚她。
幾乎是同時的,她全身像觸電般,彈跳了起來;在她的腦子還來不及反應之前,整個人早已轉過身,向後疾奔而去,她甚至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反應竟會如此激烈?她唯一清楚的念頭就是——她必須盡快的逃離他,逃離這個使她夢縈牽系的幻影……
海風自她耳際拂過,她的雙腿卻不听使喚的癱軟了下來;宇喬氣喘咻咻地追上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依寒!听我說,大剛都告訴我了……」他急切地解釋。「是我錯了,是我不對!我以為——你和朱皓誠又重修舊好,我以為,你根本沒愛過我,直到那天,大剛一拳打醒了我,我才了解……」
「不!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知道,這不是你。」依寒歇斯底里的掙扎著。「老天!告訴我,要怎樣才能將你從我的幻夢中拔除呢?」
「依寒——」
看著失控的她,宇喬的心有如刀割般的難受;他一把將她擁入懷里,無言地給予她最深切的擁抱。
他急促的鼻息幾乎令懷中的她把持不住自己;她偏過頭,躲開這股窒息的誘惑,眸中慢慢涌出幾許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