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發出一聲怒吼,頹燃松開拳頭,轉身飛奔而去。
依寒望著他奔逃的背影,油然升些絲歉然和不忍,她松了一口氣,虛弱地癱軟在地,再也無力去應付四周紛紛前來探詢的親友們。
夜霧慢慢自遠而近圍攏了過來,四園片朦朧清冷。中秋節的歡愉剛剛平息,昏黃的路燈在霧色中尚殘留一絲溫暖,但對依寒來說,她的內心卻是冷冽而虛空的。
她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一次又一次的撫著手掌心的那只冰涼晶瑩的戒指;微風透過窗簾輕輕襲來,沁入心扉的微微涼意,令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幾天前那場尚未來得及完成的婚禮,令宇喬整個人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般,毫無訊息。她明知道,她那天的表現傷得他有多深,或許窮三生,也無法得到他的諒解,但她就是這樣,無可救藥的——想他。
她回憶起和他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他的溫柔、體貼、幽默、風趣,他的深情、痴情……。
她嘆了口氣,將已然溫熱的婚戒貼在臉頰邊摩搓著;幾個夜晚過去了,屬于宇喬的那些片斷記憶,卻有如幻燈片般,不斷回旋在她的夢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當她醒來時,才發現已淚濕枕巾,即使是皓誠,也不曾帶給她如此痛的夢境。
猶記得那天,人群紛紛散去,依彤淚痕滿面的瞪視著她,怒聲說︰
「別踫他;你憑什麼身分代他求情?今天要不是因為你,皓誠也不會被揍得這麼慘!」
她不解地看著依彤,只覺滿月復委屈和心痛,難道為皓誠求情也錯了嗎?她只不過想阻止更大的傷害發生而已啊!諷刺的是,竟然所有的錯都歸到她身上了,算了!再多的解釋也枉然,就讓一切的過錯由她來承擔吧!
幸好,這些日子以來,當她幾乎也將自己背棄時,顧薇與月娟等摯友給予她溫柔的慰藉和倚靠,讓她不至于感到孤單而完全放棄了自己。
但盡避如此,每每一憶及宇喬那雙憤恨又受傷的眼眸時,她依舊感到一片空茫和失落。
「鈴……鈴……」電話聲響起,在清晨時刻听來異常驚人;依寒眨眨沉重的眼皮,翻身接起電話。
「喂!哪位?」她帶著濃濁的鼻音問道。
「我是宇喬,你醒了嗎?」
一句低沉的問候令依寒由床上彈跳而起,她卻因驚慌而心跳加速。
「你在那里?」她急切地問。
「樓下。」他簡短的回答。「方便下來一趟嗎?」
「我馬上下去,你等我!」
她掛斷電話,不加思索的馬上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梳裝完畢,並在鏡前練習微笑,立刻奪門而出;無論如何,她要把握機會向宇喬解釋清楚,以求得他的諒解。
才清晨五點鐘,霧氣尚未完全散盡,巷道內偶有一、二位晨起運動的路人經過,一切仿佛還在睡夢中。
宇喬戴著一頂鴨舌帽,低頭倚在轎車旁冥思,那沉穩出神的身影又再度激起依寒幾許的悸動,她咽了下口水,穩定自己慌亂的心緒,向他走了過去。
「嗨!」她艱難地開口打招呼。
宇喬緩緩抬起頭來看了她一會兒;才幾天的時間而已,他竟憔悴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顯得相當疲倦。
「很抱歉,這麼早來打擾你。」
他客套的口氣令依寒有些心酸,難道是因為那天的事,才讓他倆變得如此陌生的嗎?她忽然無言以對,氣氛有些尷尬。
「上去坐坐好嗎?」她打破沉默問道。
「不了!我說些話,馬上就走。」宇喬稍皺皺眉,表情顯得有些奇怪。「那天的事,我想……」
「哦!我正想告訴你那天……」她迫不及待的搶白。
「不!請先听我說,好嗎?」他堅持著。「這幾天我下了南部一趟,有個朋友在寺廟里當住持;我和他詳談了好久,總算解開了心中的一些疑惑。」他真誠的說道︰「我——很抱歉!前幾天那場婚禮是不該有的,幸好還沒來得及完成,你依舊是自由的,否則,我豈不成了罪人了。」
「不,該抱歉的人是我,我——」
「你是個善良的女孩,有很多事你都替別人著想,情願承擔一切的過錯,最後苦的卻是自己。」
他眼中流露出一絲愛憐,但馬上又偏過頭去,不再看她。
「經過那場婚禮事件後,我總算認清一件事,其實你真正深愛的人是朱皓誠,這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可笑的是,我竟然妄想去改變這一切,我以為,只要我盡一切所能的去疼愛你、包容你,總有一天,你會因感動而接受我的感情……」
「宇喬,我——」她有些哽咽。
他雙肩因失意而垂垮,語氣里有些許顫抖。「從那天起,我承認失敗了;就算那場婚禮如我所願的舉行了,你心里的依戀永遠是他,無論我耗費多少時間、心力,最後得到的僅是你的軀殼罷了;我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而害你一輩子不快樂。」
「不!宇喬,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樂,真的!」她抬起頭來,眼眸里盈滿淚水。
「依寒,去找他吧!不要再自欺了。」他悵然地閉了一下眼楮,眉宇之間有著痛苦的神色。「你是愛他的,從你那天的表現上可以看得出來。縱使他曾經有錯,但我知道,你們依然深愛著對方,我更相信,他將會盡一切努力來補償你的。」
「我對他的愛早已不存在了!」她搖頭,真心剖白︰「到現在,我才了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宇喬似驚訝的抬抬眼,但只一會兒工夫而已,他又撇撇嘴,苦楚的一笑,道︰「謝謝你的安慰,我記住了,不過,別為我擔心,這點打擊我撐得住。」
忽然,一股怒氣沖上她的腦門。「你依然在為那天的事生氣,是嗎?你以為這樣做就算懲罰了我嗎?」
她提高音量,引得漸漸多起來的路人紛紛向他們投以訝異的眼光,但她不在乎,只要宇喬不再誤會她。
宇喬注視她好一會兒,深邃的眸子里有著一層朦朧的淚光在跳動。
「你知道嗎?我情願代替你接受一切的懲罰,只求換得你今生的幸福。」
他一轉身,鑽進車內,發動了引擎。
「你就這樣走了嗎,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走了之。」她情急地問道。
「去追求屬于你的幸福吧!……」他黯沉地說︰「就當我從不曾出現過。」
他用力的踩下油門,車子即沖了出去,只一瞬間,就消失了蹤影。
依寒腦中一片混亂,她無法置信,宇喬就這樣輕易地走出她的生命中。
「賀宇喬,你是個傻瓜!」
她忿忿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巷道內。
寒冷的冬夜,伸手不見五指,恐懼如千萬只小蟲鑽進她戰栗賁張的毛細孔間,直撲她的腦門——
「誰來救我,救命呀!」
她想發出吼叫,喉嚨卻干澀的發不出一絲聲音來;絕望的淚水如洶涌的海浪淹沒她整個人,使得她的呼吸又變得急促,心情又難過起來。
她難忍窒息的掙扎著,整個人又游移到潮濕狹小的密閉空間內,繼續掙扎;突然前方出現一道強烈的光芒,將她的雙眼照得刺痛難忍,一只巨獸般的大手及時抓住她,但又狠狠地將她往亮光處丟下……
「阿——」
她的身子有如失去重心般,迅速且毫無止境地向下墜落、墜落……,墜落到熊熊燃燒的烈火中。
自從宇喬離開後,相同的夢境就一直糾纏著她,讓她夜夜不得安眠,獨自啃噬著恐懼侵心的恐怖,再這樣下去,她受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