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然後讓非羽幸福?
「非羽——」他甫開口便被打斷。
「我知道,我知道。」她向後退了一步,急促地說︰「是我太不專心,所以錯誤頻頻,像這種態度根本是侮辱藝術對吧?我會注意的,不會給你帶來麻煩,一定會改進,這樣可以嗎?」
「非羽,」他定定地望進她的瞳底,「你情緒不穩定,是為什麼?」
「沒有。」她吐了一口氣,搖頭否認。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是這幾天下來,面對態度時好時壞的李洵,有些心力交瘁。她不知道怎麼面對眼前的這個人?這個時而嘲諷否定、時而休貼溫柔的人,所以她想逃避吧。
李洵明白她在掩飾,像個孩子般地粗劣掩飾。他有些于心不忍,輕聲道︰「你不是說過,舞蹈是為了得到幸福嗎?你這樣並不幸福,不是嗎?」
「這是我個人的問題,和你沒有關系。」非羽略顯不耐煩地說,「更何況……」她突然住了口。
「何況什麼?」他微揚起眉看她。
非羽猶豫了一下,不安地伸手抹抹額頭。她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擔心他會認為她很小家子氣。「更何況,你討厭我,所以,即使我過得不幸福也不重要,不是嗎?」
聞言,李洵愣了一下,終于親耳听到她對這句話是這麼的在意,他心里涌上自己愚昧傷害非羽的無奈感。「那是……」
「算了,我會認真練習的。」非羽見他的表情有些遲疑,彼此間的氣氛顯得尷尬,她垂下了雙肩,不想再多說什麼。
李洵有種想解釋清楚的沖動,不假思考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听我說,那是因為……」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所驚嚇,只能愣愣地望著他。李洵的態度誠懇,這令她困惑,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他。
「非羽姐,外找!」打破兩人間僵局的是玎妮的叫喚聲,兩人不自然地相識一笑,像是很艱難地將心緒調整回現實。
「有人找你,非羽姐。」玎妮又蹦又跳地來到他們面前,「在前門那里等你。」
「我知道了,謝謝。」非羽點點頭,轉身朝門外走去。
她已經弄不清楚自己對李洵的感覺了,自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她的情緒受一個人影響如此激烈,而原因不明。
李洵的出現,真的讓她的生活徹底月兌序。
望著非羽離去的背影,佇立在舞坪上的李洵不由得輕嘆口氣。他還是沒能向她說個清楚,他也不懂自己到底做什麼?
「還沒向非羽姐道歉嗎?」玎妮試探地問。
「嗯,沒有機會。」他心不在焉地應聲。
玎妮搖頭,輕輕吐了口氣。真拿李洵沒有辦法,看來非要用力推他一把才行。
「這樣不行,誤會越拖越解釋不清,你再不澄清,非羽姐被人搶走就來不及了。」
「你說什麼?」李洵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當下呆愣。
「剛剛來找非羽姐的男人長得英俊瀟灑,你要是再拖下去,後悔也來不及了。」她試著激發他的危機感。
「來找她的男人?」李洵只覺瞬間胸口被強烈的不安所填滿,首次意識到可能失去的感受。
失去了非羽,那會是怎麼的光景?他急著想理清,卻見玎妮曖昧一笑,不說什麼地離開。
一想到失去非羽,怎麼會有種無法形容的空虛寂寥?
失去,就再也不會有傳達自己內心語言的機會了,和失去的母親,一樣地背離不返。
???
非羽站在舞蹈教室外的階梯上,不知道是風大或者是太過訝異雙手下意識地抓弄著長發,目光膠著在佇立眼前英俊冷漠的兌非翊身上。
非翊來得突然,她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只是愣愣地望著鏡片後那雙深邃的黑紫色雙瞳,以及束整在肩後輕微飄動的長發。
「好久不見。」他的語氣里包含了無法形容的悠長和深意。
「嗯。」她無意識地點了下頭,感覺仍像置身夢幻般的不真切。哥哥來了,只是他怎麼找到她的?又是為什麼而來?
「讓你意外了。」非翊頓了一下,神情浮現些許憂傷。「不過,我不得不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非羽遲疑地問。風太大,她雙手環著身子,像是努力在風中站穩腳步。
非翊點了下頭,「我來是為了告訴你,趕快逃吧,再遲就來不及了。」
「快逃?」她眨了眨眼楮,揣測性地問︰「是因為爸爸嗎?」
非翊又點點頭,「他已經幫你談好了一樁婚約,對方也是商界的人,據說是個以拈花惹草聞名的家伙。很抱歉,我阻止不了這件事,所以你快走吧,我想他很快就會找到你的。」
「他要我嫁給一個素未謀面、風評不好的男人?」非羽重復自己所听見的消息,再一次確定父親對她的排斥。「是因為他討厭我嗎?」
非翊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只能安慰似地拍拍她的肩膀。
她咬了咬下唇,不想去面對這個問題又不得不開口,「因為他討厭我,所以他希望我過得不幸,是嗎?」
「非羽,算了吧。」他的口吻是勸導也是沉痛。
「算了?」非羽搖搖頭,認真地望著他,「為什麼?我和你們不一樣,我覺得這樣做不公平。我沒有辦法像你一樣,忍耐這些待遇;也不是非翊,年紀太小什麼也不記得。」
「既然他討厭我,我就離開,但為什麼連我的自由也要被拘束?」她雖是詢問,但語氣中卻夾雜些許痛心。「我不想這樣。」
「那麼,你有什麼打算?」非翊了解她的個性,卻也知道情勢不可違。
「我……」非羽猶豫了,不知該如何回答,胸口只存在濃濃的不平衡。被厭惡、被否定,被排斥得如此徹底,而對方竟是與她血脈相系的父親!
「你應該清楚,不會有用的。」非翊嘆了口氣說︰「他只要找到你,就會開始傷害你所在乎的人、事、物。你不會希望傷及無辜,不是嗎?」
「我想和他談談,我不想再讓他這樣下去。今天拿我開刀,明天也許就找上非翎。我的人生被弄得混亂也就算了,可是你還有非翎的人生也要被他弄亂嗎?難道真的要這樣永無止境受操控下去嗎?」非羽越說越激動。
非翊按住她的肩膀,想令她平靜些,但她反而使勁抓著他的手腕。
「不行嗎?我有權利和他對話吧?我只是想把話說清——」她的聲音驀然止住,目光停留在他拉開的衣袖下成片的瘀青烏紫。她愣愣地看著他扯下衣袖,苦澀地笑。
「非羽,」他語帶無奈地說︰「我們不會被接受的。無論說什麼、做什麼、被否定的結果不會有所改變。」
「那是他打的?」非羽沒有把他的語听進去,追問著那片傷痕的由來。
「你快逃吧,到哪里都好。」非翊停頓一下,語重心長地說︰「對于爸的事,你就當作噩夢一場,不要繼續執著,繼續在乎了。這樣下去,會受傷的。」
聞言,非羽睜大眼楮,訝異地看著他,「我怎麼會在乎?怎麼可能有這種事?你別開玩笑了」。
「但是你逃避、你掙扎、你有所不平衡,不是嗎?」
「那是因為他討厭我,所以我逃避。因為待遇不公平,所以才會不平衡。」
「因為在乎,因為有所期待,所以才認為不公平、不平衡。因為喜歡,因為在意,所以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被討厭的事實,所以不終止地逃避、不終止地抗辯下去。
「可是非羽,我知道你在等待,等待有一天還能夠被接受。」非翊明知殘忍卻不得不道破這層迷思。「你所期待的幸福,其實並不是離開,而是被接受。被否定自己的人所接納,被自己在乎的人所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