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阿姨,麻煩你告訴小陶,我爸爸……他病危,讓她趕快到醫院里來。」于妃莉顧不得該有的禮貌,話聲一停,電話也跟著切斷。
趙貴美听到「病危」兩個字,心髒咚咚地跳起,趕忙三步並兩步,跑下了床。
微胖的身軀,一口氣跑上了二樓,掄起拳頭,拼命地敲著門。
「小陶!小陶開門呀!」
趙貴美這一喊,不但驚醒了陶起得,連隔壁的陸正揚也開門一探究竟。
小陶一開門就看到驚慌的趙貴美。
「阿姨,怎麼了?」
「阿莉打電話來說……」趙貴美停了一下,喘了口氣。
「阿莉說什麼?阿姨,你快說呀!」她也急了,時間這麼晚了,一定沒好事。
「阿莉說她爸爸病危,要你快去醫院!」
陶起得一慌,顧不得深更半夜,就往樓下跑。
陸正揚跑得比她更快,在樓梯口攔住了她。
「等一等,我送你去醫院。」
她抿緊了唇,淚水已經含在眼眶里,無措地重重將頭點下。她那台破綿羊小機車,是怎麼也騎不快,只能請他幫忙了。
陸正揚快速地回到房里換下睡衣、拿出車鑰匙,然後和她沖下樓。
呆呆似乎知道有事情發生了,連綿的狗吠聲也跟著響起。
他的車子以超快的車速直奔向醫院。
她一路上臉色凝重,忍住了淚水,將雙手握得緊緊的。
她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快,醫生不是說于伯還有三個月的生命嗎?
事情怎麼會這樣?讓她一點準備都沒有。她努力平息心慌的情緒,力求鎮定;她不能比阿莉先倒下來,阿莉還需要她的照顧!
陸正揚看著一臉憂心忡忡的她,也不好打擾她的思緒,怕自己一開口又沒好話。
他只能全速地猛踩油門,在最短時間內幫助她火速地趕到醫院。
但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當他們來到加護病房時,于伯正好被蓋上白布推了出來,而扶在推床旁邊的正是神情哀淒、眼淚橫陳的于妃莉。
于妃莉一看見陶起得,淚水又紛紛而下,撲進了陶起得的懷里。
「小陶,爸爸他……」于妃莉泣不成聲地哽咽著。
陶起得紅了眼眶,眼淚也跟著撲簌簌地掉下來。
她是阿莉此時惟一的支柱,盡避她也想放聲大哭,想找個人來依靠,可是她不能。
「阿莉,別這樣……」
「小陶,爸爸走了,爸爸走了……」于妃莉哭得肝腸寸斷。
「我知道……」陶起得淚水盈眸。事情怎會來得這麼突然?
于妃莉只是哭,一徑哀傷地哭,像是要把五髒六腑全給哭出來一般。
「讓于伯走得安心一點,他不會希望看見你傷心成這個樣子,阿莉……」陶起得忍住悲痛,還要安慰懷里的淚人兒。
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于伯的往生是遲早的事,可是一旦面臨生死問題,兩個才剛滿二十歲的小女生,還是無法承受這種人生劇變。
于妃莉繼續哭,不能自己地哭,再加上這段日子,沒日沒夜地照顧爸爸,心力交瘁下,她突然哭聲停止,身體軟軟地昏了過去——
「阿莉!阿莉!你別嚇我呀!你醒醒呀!」陶起得緊張地扶著于妃莉軟軟的身軀。
「醫生!護土!快來呀!」陸正揚大聲喊著。
一旁的醫生、護土見狀,馬上移過來協助,將于妃莉移到另一張的病床上,送往急診室。
陸正揚也感染了哀傷的情緒,他無言地拍撫著陶起得的肩。
「你先去照顧阿莉,剩下來的事,我來處理就好了。」
陶起得泣不成聲,這時候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只能點點頭。
陸正揚陪同醫院的人員,先將于伯移至太平間,接著辦理必要的手續,然後再趕回到急診室。
急診室里,于妃莉正安靜地沉睡著,手腕上吊著一瓶黃色的點滴。
而坐在一邊的陶起得,流著無聲的淚水,那憔悴的模樣,讓陸正揚也心痛莫名。
比起于妃莉的痛哭出聲,陶起得無聲的淚要讓人更覺得心酸不舍。
半夜的急診室,冷清中有一種寂寥,偌大的空間里,只有幾張病床上有人,而三三兩兩的陪同家屬,也幾乎都半睡著。
陸正揚來到她身旁,右手的大掌輕輕撫上她微顫的肩。
她能感覺到他手掌所傳來的微微暖意。
「到外面談談吧。」他語氣柔得像水,在深夜時分,特別撼動她哀傷的心。
她看了于妃莉一眼,暫時應該還不會醒,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他還是撫著她的肩,帶著她來到急診室外的長排塑膠椅上。
他拿出面紙,遞到她的面前。
她機械式地接過面紙,擦著那源源不絕的眼淚。
「想哭就放聲地哭吧。」他不能體會親人過世的傷痛,但是他至少知道,她現在身邊需要一個人,一個能替她分擔哀傷的人。
她是真的好想哭,痛快地哭!于伯和阿莉是她惟一的親人,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他們所努力,如今精神支柱消失了,以後她該怎麼辦?又該如何地過下去?
她的心就這麼踫碎了,以往強裝的堅強,都不見了。現在有另一個胸膛可以暫時讓她避風雨,她就這麼無所顧忌地躲進了那個厚實的懷里。
她悶聲地哭,不敢在這深夜時分,引起更多的側目。
他雙手環過她抖動的雙肩,輕輕地拍撫。「哭吧,把心里不如意的事都哭出來吧。」
她那份偽裝的堅強,徹底地崩潰在他溫柔的話語里,但她還是沒能放聲地哭,只是不停地流淚,直到淚濕了他的衣襟,她才漸漸收住淚水。
「我從小就是個孤兒。」她眼底因為回想起以前的事而有了暫時的光彩。
他凝听著,不敢打斷她想說話的念頭。
「我是被丟在孤兒院門口的棄嬰,從小就不知道有家庭的感覺是什麼,直到我上了國中,和阿莉成了同班同學。」她吸了吸員才又繼續地說︰「于伯和阿莉沒有嫌棄我是個孤兒,反而要阿莉常常帶吃的用的給我,而我也就順理成章時常往于伯的家里跑。
「我知道于伯和阿莉生活得也不好,但是于伯看我和阿莉這麼投緣,在我國二那年,向孤兒院的院長表明願意扶養我的意願。
「于是我就搬進了于伯的家,雖然于伯沒有正式認養我,但是只要是阿莉有的,我也絕對不會少,他待我同如親生女兒一樣……」
想到于伯的好,剛停止的淚水又迅速泛濫成災。
陸正揚忍不住好奇心問著︰「那阿莉的母親呢?」
「在阿莉很小的時候,她媽媽就過世了;于伯為了方便照顧阿莉,以開計程車為業。」
他听著她娓娓訴說,能明白于伯在她心里重要的地位。難怪她會為了于伯去當小偷,甚至為了于伯的病不惜出賣自己。
他很想問出,她怎麼學會當扒手的本領,可是在這種不對的時機下,他還是忍住好奇心,沒有問出口。
「別難過,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應該慶幸,于伯早日月兌離了病痛的折磨,他在天上會過得快快樂樂,也會保佑你和阿莉的。」他像安撫小孩子般,又哄又騙的。
「我只差沒喊他一聲爸爸而已,他其實就是我爸爸,是爸爸!你知道嗎?」她雙手放在他的腰側,死命地拉緊了他下擺的衣服。
她輕輕啜泣著,忍住悲傷,這幾個月于伯的病情,已讓她和阿莉身心俱疲了。
于伯一發病就住進了加護病房,因為肝癌來得又凶又猛,讓她們這兩個小女生,毫無應變的能力。
一經檢查已經是肝癌末期了,醫生說他只有不到半年的生命。
當時她們能做的,只能讓于伯安心度過最後的日子,並接受最好的醫療資源。她們不敢想未來,未來對于她們這個年輕的小女生而言,是太奢侈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