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晚兒,小晚兒。」駱竟堯小聲地呼喚著,怕大聲了會讓她的頭更不舒服。雖然傷口已經用白布包好了,不過那麼大的傷口,一定很痛吧。
他歉疚地低喚著她,而一直壓在心里的那口氣,也悄然地放了下去。駱竟堯重新露出了笑容,任由這失而復得的喜悅一點點地佔據他的全身。
封晚晴悶不作聲地躺著,不願睜眼。她沒有健忘到可以馬上把之前發生的事忘得一干二淨。但是全身的不適,又讓她沒有力氣對他發火。現在,恐怕她連大聲說話都會頭痛。還有,她昏迷前看到的那張臉,到底是誰的呢?看起來,除了駱竟堯沒有別人。可是,那樣驚恐的表情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那個人臉上?
她從來不認為會從那個人的臉上看到除了假笑之外的任何一種表情,她也不認為自己有這個榮幸能引出那個人不為人知的真實情緒。所以,一定是她看錯了。封晚晴拼命說服著自己,覺得頭又開始痛了,她不該想太多的。
一條清涼的手巾覆上了她的額頭,緩解了她的痛苦。他的動作是如此輕柔,簡直令她以為自己在做夢——那是另外一個人,不可能是那個老是欺負她、嘲笑她,從來以自我為中心,不在乎別人感受的駱竟堯!
駱竟堯一直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摟著她,等手巾不再清涼時,就拿到溪水里重新弄濕,然後小心地為她換上。這樣溫柔的舉止出自于他的手,讓別人見了,恐怕會嚇到下巴落地而不自覺。因為連他自己都嚇著了啊。
若不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只怕他一輩子也想不到自己竟也會做出這種沒出息的舉動。不過,既然做了就做好,他幾時在乎過世人的眼光了?
微風輕輕地吹過,山間特有的氣息愜意得讓人想就此長眠在這大山的懷抱之中,然後做一個甜甜的美夢。世俗之人難得有這種奢望啊。
陽光灑落了兩人一身,溫柔地撫慰著。坐著的男人看著懷中女子的眼神是溫柔而專注的,而閉著眼楮的女子一臉平和,均勻的呼吸一如新生的嬰兒,無憂無慮,舒適得讓人心生眷戀啊。
太陽逐漸西沉,在火紅的光球沒入地平線時,魔法消失了。
封晚晴使勁撐起身子,道︰「我該回去了。」只這一句話,便有恍如隔世之感,封晚晴的心情無端地沉重了。
駱竟堯捉著她不放,執拗地看進她的眼,「告訴我一句話,為什麼不肯嫁給我?」
「因為我不想。」
「為什麼不想?理由呢?不要告訴我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就算以前沒有,但今天呢?剛才呢?」
封晚晴只覺頭又痛了。非關傷口,而是她居然無法斷然地大聲回答他。就像他說的,如果是今天以前,她可以很堅決地、毫不猶豫地拒絕他。魔法的痕跡不是可以那麼容易地消除得一干二淨啊。而這個人又絕對是那種不肯放過一點對他有利時機的人。
封晚晴突然煩躁起來,忍不住發了脾氣,「不想就是不想,天底下的事哪能件件都有什麼理由的?」
听出她的不悅,駱竟堯的聲音放柔了,輕輕地哄著她,「小晚兒,你這樣對我不公平哦。」他低沉淳厚的聲音在傍晚的風中回響,可以輕易地撒下人的心防,讓人不自覺地說出藏在內心深處的話來。
許久,就在他以為他不會得到回應之時,才听見封晚晴的聲音細細地從風中傳來。
「因為你已經有妻子了。」不待回應,她又很快地接著說︰「不要跟我說什麼男人三妻四妾不算什麼,或許有的女人可以不在乎,但我在乎。而且——二姐也在乎。」她加了一句,心情更覺沉重。
駱竟堯望著她,從沒想過她在意的是這個,因為他自己從不認為他的婚事是一種妨礙。
對于他來說,名分這東西只不過是一張紙而已,在他心中沒有一丁點的分量。不過,既然小晚兒在乎這個的話,他也絕不會讓她心中有一點點的委屈存在。
夜色中,他的聲音顯得低沉而柔和,「你不用擔心,我可以馬上休了她。」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封晚晴的火氣又上來了,這個男人為什麼從來不為別人想想?他居然這麼輕易就想休了二姐,這將置二姐于何地?!
「你別忘了當初你是為了什麼要娶二姐的。現在利用完人之後,就想把別人一腳踢開了?你根本就是個混蛋!」
「這一點我承認,我從來不是什麼好人。」駱竟堯說得輕描淡寫,根本就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世界上有好人,當然也有壞人,只不過大多數壞人還不肯承認自己是壞人罷了。壞人就是壞人,駱竟堯十分不屑為自己找出什麼借口的行為,或者應該說是他沒這閑工夫更準確。他的時間用來忙著賺錢還來不及呢,哪有閑情來理會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我不在乎別人有什麼感受,我只做我想要做的事。」駱竟堯緊緊地盯著她,擺明了不肯罷手。他想要她,就算是與全世界為敵,他也不在乎!包何況只是一個女人而已,他不認為她可能成為他們之間的障礙!
「但是我在乎!」封晚晴大叫出聲。如果地現在手里有一把刀的話,她會毫不猶豫地劈開眼前這人的腦袋,看看那里面都裝了些什麼。他憑什麼可以這般理直氣壯地漠視別人!
對一個眼里只有他自己的人說這些,封晚晴實在是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但是她又不能不說,至少也要讓他明白自己的立場。
「你可以不在乎你的妻子,但我卻在乎我的姐姐。我在乎她的感受,在乎她是不是傷心、難過,是不是會流淚,所以——」封晚晴頓了頓,終于緩慢而堅定地說︰「你要是做出傷害二姐的事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她是在說真的。駱竟堯看著她的眼神,再看著她這一身的傷,他的臉色終于黯淡了,而心更像是墜入了無底深淵。如果他一意孤行的話,只會令她受更多、更大的傷害吧。而他,就算可以不在乎全天下的人,卻還是不得不在乎她呀。這是上天的報應嗎?為了一個他從來沒放在心上的女人,小晚兒卻棄他而去?
看著小晚兒掙月兌了他的手站起來,然後轉過身一步步地遠去。他心里突然起了一陣恐慌,嘴唇不由自主地嚅動著,想要出聲,想要叫她回來。然而話到嘴邊,卻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發不出聲來。不行,他不能就這樣讓他的小晚兒走出他的生命。
第六章
進入抱雪軒,沒來由就讓人覺得心氣平和。
封晚晴搬了把椅子坐到蘭姑姑面前,見蘭姑姑正俯在案幾上寫著什麼,晚晴不禁好奇地湊過頭去看。但還沒看到幾個字,頭就被敲了一下,清雅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晚兒,這種習慣可不大好。」
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來,封晚晴見到蘭姑姑嘴角含笑,顯然並沒有真的生她的氣,也就放了心。
封蘭萱繼續書寫。她的字不是一般女子通習的簪花小楷,而是男子也未必去學的碑文體,卻又揉和了行書的飄逸,自成一格,不落俗套。
至于封晚晴,從來不喜歡這些麻煩事,若她的字拿出去,只會被稱為「別具一格的草書」,換句話說,就是沒有人知道她在寫些什麼。
「駱竟堯來向你爹爹提過親,你知道嗎?」封蘭萱頭也不抬,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听得封晚晴怔了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