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因為害怕惹上身而對一個需要救助的人冷眼旁觀,當初她又何必辛苦念護校,當護士?她想要幫助患者的志向,又怎麼能因為其他理由而動搖呢?
當汪曉薔提起勇氣偷偷瞟向他手臂上的傷處,內心的掙扎很快地被她心中的原則說服。
她眼一閉,拳頭握得死緊,手心都掐出汗來,最後下定決心道︰「去我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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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嘴里吐出的煙霧緩緩上升,濃濃的煙葉在空氣中飄散,手指夾著煙的雄哥臉色不佳,听到下屬回報的消息,不由得心情大壞。
「我們有人砍中他……只是……」
瞬間,一個金屬制的煙灰缸被砸飛出去,原本應該命中失職的手下,卻被手下迅速躲過。
真夠大膽,老大發威還敢躲?
「一群廢物!」雄哥暴怒,掄拳捶桌子。
「老大,我們知道錯了!」一字排開眾手下全部低著頭認錯。
「砍中他算什麼?對方要的是他的命!」雄哥是地方角頭,受委托取人性命,這次的交易金額高達三千萬,先做掉對方,再推個想立功的小弟出來頂罪並非難事。「你們十幾個人對他一個還失手,我養你們這些廢物做什麼?」
「老大,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們一定會完成任務!」
「你以為衛子讓是普通人啊?平時跟在他身邊的專業保鏢數以百計,我們哪里找得到機會下手?錯失這次機會,你們覺得還有下次嗎?」雄哥開口大罵,心疼那即將飛走的三千萬。
伴在桌上的手機正巧響起,雄哥接听電話,盛怒的神情立即換上陪笑的臉。
「是、是……行動失敗了,真對不起,我那些手下笨手笨腳的,真不好意思……」
手下們面面相覷,看著長得一臉橫肉的老大說話輕聲細語,還真是可怕的視覺和听覺考驗。
「對……雖然失敗了,不過他也受重傷……嗯,嗯,沒問題!我會立刻再派人馬到各大醫院的急診室守著,只要他敢出現,一定讓他沒命!」雄哥將手中的煙頭在花崗石打造的桌面上捻熄,哈哈大笑保證道。
講完電話,雄哥臉上又恢復肅殺的神色,他一一瞪視低頭等著領罪的手下們,心情因為這通電話而好轉許多。
「哼!算你們好狗運,雇主不收回一千萬訂金,決定繼續和我們合作,現在你們馬上調派人手,教小弟們注意各大醫院的急診室,只要人一出現,就讓他當場沒命!听到沒?」
「是!」手下們立刻領命離去。
雄哥臉上的線條緩和不少,不禁回味起剛才電話那端溫柔的女聲。
「那一定是個大美女,呵呵呵……」
扁听那聲音就教人筋酥骨軟,英雄難過美人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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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引狼入室?
汪曉薔並不這麼認為,她甚至打從心底慶幸她有鼓起勇氣把這名男子帶回家包扎傷口,不然也不會發現他正在生病。
「你的體溫有三十九度耶!」
幫他處理好傷口後,汪曉薔覺得他的體溫似乎高了些,于是用耳溫槍幫他量體溫,發現他果然在發燒。
「三十九度算是高燒,這不能開玩笑,要趕快退燒才行!」
她咚咚咚地跑到矮櫃前,拉開抽屜找東西,靈敏的動作讓人聯想到兔子。當她微晃腦袋,束高的馬尾左右輕甩,那烏黑的發絲好像也淡淡的掃過他心底,令他的心微微發癢。
他環視這間約十坪大的小套房,這里陳設簡單,並未刻意裝潢,卻有很溫暖的布置色調,窗台上有幾株剛冒出新芽的小盆栽,在炎熱的夏季里延續著尚未走遠的春天氣息。
房間里全是女性化的用品和擺設,從玄關僅有的數雙女鞋判斷,這間套房只有她一個人住。他再將目光放回手臂上剛包扎好的傷處。這是非常專業的處理方式,她有救人的熱忱,也有處理傷處的常識,她是醫護人員嗎?明明怕他,卻又無法不管他,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矛盾情結?
「喏!」汪曉薔為他倒來一杯溫水,將一顆白色藥丸放在他手中,催促他趕快吞下,「這是退燒藥,吃下去會比較舒服一點。」
他審視手心的藥丸,明明是沒有溫度的東西,擱在手中卻有發燙的錯覺,看著、瞧著,他的視線漸漸有些模糊,心想,他的身體畢竟不是鐵打銅造,生了病,還是得接受變得虛弱的事實。
「快吃呀。」
他抬頭淡掃她一眼,把藥丸放進嘴里,然後一口氣喝光杯中的水。
汪曉薔接過空杯,氣氛忽然沉默,當救人的事告一段落,她才察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尷尬。
「我、我去洗杯子。」她隨便找了理由跑開。
他扶著額頭,覺得疲憊。腳邊的臉盆里蕩漾著被血染紅的水,那是來自他身體里的一部分。看著完全陌生的女子在他眼前忙東忙西,一下子為他包扎傷口,一下子替他準備退燒藥,卻沒有開口問過他任何問題,連他的來歷都不清楚,卻願意出手相救,究竟憑靠的是勇氣,還是過于單純,不懂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
他,衛子讓,是「海神集團」的接班人,身份上看百億,多年來旅居世界各地,在各國不斷擴展企業版圖,今天他剛回國,目的是為了正式接掌「海神集團」,並且回台灣定居。
這次他身旁沒有隨扈,回國的航班時間是他親自敲定,算是秘密行事,但是一入境,他便被有心人盯上,他不清楚對方是何人派來的,但是來者不善,甚至企圖要他的命,這一點他倒是很清楚。
「呃……那個……」汪曉薔雙掌不安地互握,慢慢走近他身旁,聲音細如蚊鳴,「我……把臉盆的水拿去倒掉。」
她彎處理剛才替他清洗血漬的用品,始終不敢再抬頭看他。家里忽然多了陌生男子的氣息,竟然會變得如此不自在,她還是習慣一個人獨處,想發呆就發呆,或躺或坐都不用顧慮形象。
「喂。」衛子讓喊了聲,當她抬起那雙似漾著水波的大眼望著他,又讓他聯想到小狽這種動物,覺得真是可愛。「我餓了。」
他一點也不客氣,汪曉薔卻沒有放在心上,覺得他是病人也是傷患,應該受照顧。
「好,那你先休息一下,我煮東西給你吃……喝粥好嗎?」她想,發燒的人比較適合吃流質食物。
「好吧。」他無所謂地笑笑,又餓又累的身體,此時此刻已容不得他挑剔。「麻煩你了。」
一個男人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笑容呀?她忍不住心里默嘆,點頭道︰「嗯,我收拾好後馬上去煮。」
汪曉薔加快速度收拾手邊的東西。料理她算拿手,也非常有興趣,以前住在家里時,幾乎都是她負責煮早、晚餐,阿姨和馨薇的嘴很挑,更是練就她一身好廚藝。
手機鈴聲響起,她從口袋里拿出手機一看,立刻嚇白了臉。是馨薇?!
「喂?」她硬著頭皮接听電話。
「你、到、底、死、去、哪、里、了?」
「我、我在家……」汪曉薔吞了口口水,被電話那頭的怒氣嚇得膽戰心驚。
「在家?很好。」汪馨薇深呼吸,忍住咆哮的沖動,冷聲道︰「開門。」
「開門?」
「對!我在樓下,現在就要上去,你馬上給我開門!」
通訊立即被切斷,汪曉薔的腦袋也頓時像斷了線。
天,馨薇找上門來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房間里的床上坐著一個陌生男子啊!
倏地,汪曉薔抓起衛子讓,拼命將他往房門的方向拖去。「你快走!」
他一臉呆愣,被強拉起身之後,忽然一陣頭暈目眩,才感覺到自己是真的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