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西兒從槍戰的夢魔中驚醒,她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慢慢地恢復神志。護士告訴她,她已經昏了三天,她心中抽緊——朗世呢?忙不迭地問朗世的情況,護士告知朗世還在加護病房觀察中,她不顧護士的反對,執意去探視朗世。
「璀西兒?」
穆璽遠走向她。
「穆。」璀西兒抬起頭來。
「你一直在這里?」穆璽遠屈膝蹲在她身旁,不知道她已經在這里坐了多久。
「我想進去看看朗世……」璀西兒哽咽了一下,眼淚差點又掉下來,按照醫院的規定,病人的家屬每小時只能進入加護病房內五分鐘。而她是個外人。「我想留在這里等朗世清醒,朗世對我有很深的意義,我愛他……」淚水霎時涌進眼眶,流下面頰。
「我明白。」穆璽遠伸出手拍拍她,「其實朗世對你也有感情,只是——」
「只是什麼?」璀西兒緊張的問。
「你太縴細了。」穆璽遠溫柔的輕撫她的面頰。
「我不明白。」璀西兒輕搖搖頭。
「經過這場槍戰,我想在你們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層陰影,尤其是你,我更擔心你除了受驚嚇外,更嚴重的是精神上的創傷。」
「不,槍戰並不會抹去我對朗世的感情——」
「璀西兒,听我說,」穆璽遠捧著她的臉,強迫她看著他。「想清楚你和朗世可能面對的未來,世界充滿了危險,你無法想象我們當干探所經歷的危險,我們的性命就像懸崖邊緣的巨石,隨時都會墜落萬丈深淵,隨時都可以死去。你無法忍受那種打擊的,你不能假裝你們之間將有美好的未來,一次次的恐懼、害怕將造成彼此的傷害,也會摧毀你們的愛。」
「不……我沒那麼脆弱……」璀西兒抓住他的手臂,眼里滾動著晶瑩的淚水。
穆璽遠輕輕撫弄她的面頰,「璀西兒,你知道我們最害怕的是什麼嗎?是愛上一個人……因為害怕會失去對方。」他的手指停了下來,抿緊嘴唇。
璀西兒看看穆的目光在轉瞬間覆上一層陰影,眼神黯淡。
我們倆的愛情會導致悲劇,我不要再見到死亡奪走幸福——著然,朗世痛楚嘶啞的聲音回蕩在她耳邊,震撼著她。
「告訴我,什麼不幸?」她急促的追問。
穆璽遠困惑地看著她。
「朗世說的不幸是什麼?他說他不想再見到死亡奪走幸福,到底曾經發生了什麼事?穆,請你……」
她的話沖擊他的心房,他的心緊縮了起來。他抿起嘴唇,「七年前,我、朗世和飛卓認識了一個台灣女孩子ViVian。我和ViVian相戀,彼此深愛著對方。ViVian非常單純,完全不懂外面世界的險惡,我明知不能帶給她幸福,卻仍自私的把她拖進我的生活里。她雖然害怕,但也體諒我的難處。那時,我正加入海岸防衛隊,進行海上緝私的活動,而那也是我最後一次的任務……」他頓住,緊抿著唇似乎在極力克制,「如果那天沒有發生……天知道我讓她承擔了一切的痛苦和等待的折磨,七年了、七年了!」他的聲音和情緒一樣激動。
「穆。」璀西兒猶豫著出聲,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哀傷,她輕握他的手,「你讓她離開你了,是不是?」她流露出關切。
「是的……我讓她走了,」穆璽遠長長的噓了一口氣,「我必須把她送走。七年前,我干臥底緝毒時誘捕了一個組織魁首從監獄出來了。他發誓要報復,對我和我的家人、朋友展開報復。而我太天真了,被幸福沖昏了頭,不知道危險已漸漸逼近,」他吐出一口氣,那是他心底永遠的痛,他的心仍未愈合。「他在我姐姐的男友車上放了一顆定時炸彈,就在我的眼前引爆,我眼睜睜的看著他被火焰吞噬……」他閉起眼楮,再一次體驗著那場無止境的噩夢。
「噢,天哪!」璀西兒驚抽著氣,簡直不敢相信。
「……姐姐她在西迪的葬禮結束後企圖服藥自殺。」
「天,……」璀西兒驚恐至極的喃語。
「姐姐獲救了,但也失去了她的幸福。」他長嘆一聲,他永遠也無法彌補對姐姐造成的傷害,那是他一生也還不完的債。「我不能再讓我所愛的人活在隨時可能喪命的恐懼中,所以,送走ViVian是唯一能做的。」他心底一陣抽痛。
「難怪朗世說他不要再見到死亡奪走幸福……」她語帶哽咽。
穆璽遠探入口袋掏出皮夾,從皮夾中取出一張照片,遞給她。
璀西兒接過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是……」
「我的女兒,雙胞胎女兒……」穆璽遠的唇角浮出溫柔的笑意,「三年前,我才知道她們的存在。」
璀西兒驚訝地看著他。
「她們很漂亮,是不是?璀西兒,當我看到她們時,心里感覺滿滿的,覺得自己仿佛又活了過來……」他咽下微笑,綠眸迷蒙,「我不再只是漫無目的的工作著,我有了她們。」
璀西兒流下了眼淚。「為什麼你不和她見面,和孩子相認?」
「不,我不能冒險!」穆璽遠抓住她的手臂,指關節用力得發白,「我害怕會失去她們,我不能再冒任何的險,使她們在恐懼、危險中,我不能再承受那種打擊。」他的聲音因痛苦而沙啞,他深深吸入一口氣,松開她被他捏痛的手臂,「抱歉。」他輕放開她。
璀西兒搖搖頭。「我知道那對你來說非常殘忍,但難道愛的力量無法克服恐懼嗎?」
「我沒有自信能保護她們。」他軟弱的承認。
「你知道你拋棄了什麼嗎?」
「如果能換得她們平安。」穆璽遠站了起來,「璀西兒,如果失去她們,我不知道我要如何面對往後的人生,即使活著也沒有任何意義了。」他微弱地說道。
一股辛酸流過璀西兒心底。
***
「朗世,停下來,你不可以走進那里。」一個聲音喚住他。他站在一道白色強光前。轉過身。
「外祖母,是你嗎?」朦朧的影像中,他看見身穿白色長袍的外祖母在遠處對他微笑。
「是的。」
「你怎會在這里?我又怎會在這里?這里是什麼地方?」他看見外祖母臉上溫暖的慈祥笑容。
「親愛的,這里是每個人都會來的地方,但是你的時間還沒到,還不能進來,快回去,你一踏進去,就再也不能回去了。」
「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來,看那里。」
「璀西兒……」他看見璀西兒坐在輪椅上拉著小提琴。
「回去吧,回到所有愛你的人身邊。」
「外祖母,跟我一起回去?你一個人在這里一定很寂寞。」
「別為我擔心,我在這里很好,我會一直守護你的……」
他看著外祖母向他揮手道別,然後消失在白色強光里。
似乎在遙遠的另一端,模模糊糊的,一個輕柔的美妙琴音滲進朗世的茫然中。他虛弱地想要從黑暗中醒來。老天,他覺得他全身無力,眼皮沉重。
他轉向那個聲音來源,忽遠又忽近在他腦中回蕩。
琴聲停了。
璀西兒張開眼楮,放下小提琴。
「朗世,」她溫柔的叫道,「听見我的聲音嗎?你听到小提琴的聲音了嗎?這是舒伯特的‘小夜曲’,記得嗎?是那天你在音樂廳沙龍拉的曲子……」
璀西兒輕柔的語聲滲進他茫然的意識。璀西兒!真的是她。怎會做那樣的怪夢?他夢見外祖母的夢中也看見了璀西兒。
他感覺他的左胸如刀割般劇痛起來,又一襲黑暗撲來,不!他掙扎著從黑暗的邊緣爬出來。他的全身都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