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爸有點焦急地︰「乖,開開門,有什麼事,爸媽會幫妳頂著。別這樣嘛!好不好?寶貝……」
曉瑭把自己蜷縮在床上,淚水布滿了整張臉。
怎麼會這樣呢?這是她的初戀呀!這個是她暗許「白頭不相離」的人呀!
愛情是純潔的,婚姻更是聖潔的,怎可讓婬穢玷污?不,我方曉瑭要的是潔白無瑕
的愛情……他們究竟做了什麼事啊?
為什麼芬芬的聲音仍如乍醒般的慵懶不堪?為什麼何憐的語焉含混?他們真的……?
曉瑭蜷縮著身子,嚶嚶無息地哭泣。
什麼「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倒頭來仍禁不起的誘惑……人!是怎樣的
脆弱啊!罪性又是怎樣的噬人啊!何璘呀,何璘,你竟負我如此,叫我情何以堪?
曉瑭翻轉身,把布滿淚痕的臉,理進已然濕透的枕頭里。
「何璘,真不好意思,曉瑭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拗起來呀,讓人沒輒。」方媽為
何璘換掉已冷卻的茶水。
「我看沒那簡單。說,何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方爸滿臉狐疑,目不轉楮地凝
視著他。
何璘俯首,不敢迎視方爸銳利的目光。
「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方爸急怒參半,不自覺地提高了音調。
「我……」何璘欲言又止。
「好啦!別嚇著人家孩子。」方媽瞪了方爸一眼。轉過頭,拍拍何璘手背,「別緊
張,有什麼事就說出來,總比僵在那兒好。」
何璘吞吞吐吐,將事件簡述一遍。
「你……你這個混球——」方爸擊拍扶手,色厲內荏地叫罵出來。
「唉!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胡涂!」方媽詫異地搖著頭,懊惱地道︰「听曉瑭說那
蚌叫余芬芬的女孩不大好惹,你這下該怎麼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當然要負責娶人家呀!」方爸揉揉太陽穴,沉重地說︰「
唉!只是曉瑭……唉!真夠她傷心的了。何璘,你回去吧!依她事事追求完美的個性來
看,你們之間是完了……」
何璘如泄了氣的氣球般,一霎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望著他頹喪的背影,方爸與方媽不約而同地長嘆一聲。
唉!事情怎麼會在一天內,如此急轉莫測呢?
一整天,曉瑭把自己關在房內,不吃也不喝。任憑方爸、方媽說破了嘴,依然相應
不理。
夜突然深沈下來。不知何時,窗外竟下起雨,雨聲漣漣,倍增淒涼。為何今夜的淒
風苦雨格外侵人?
曉瑭在黑暗中扭開已調好頻道的音響。何芸主持的「心情故事」,正整裝待發。
一首輕柔的音樂之後,何芸甜美感性的聲音,出現在空中---「冷嗎?可有地方
取暖?煩嗎?可有地方安排這顆心?來,讓我們浪漫相逢,共同訴說『心情故事』……」
曉瑭平躺著,眼淚像斷線針珠般,順著腮邊流到發際……「台南的小方糖,妳在旁
邊嗎?那個決定要鐘愛妳一生的男孩,要我告訴妳,妳是他的最愛,更是他今生唯一的
新娘。
哦!我想許多女孩都要發出羨妒之聲了……接下來,是那位痴情男孩,要點給小方
糖的『一往情深』……」
我想告訴身邊的人,這次我是玩真妳不相信就找人問是何等榮幸擁有幸福一身就這
樣愛讓我愈陷愈深愈來愈難舍難分You&I倆相愛沒有人可以把我們分開You&I
倆相愛我對妳一往情深……眼淚像熔化的燭淚,汨汨而下,燙得曉瑭全身疼痛不已。
哦!一切的舊歡,如今都已在夢中。
晝夜交更之時,曉瑭才在極度的哀淒中沉沉睡去……※※※
「嗨!曉瑭。是我,何芸。」電話彼端傳來何芸討美的嗓音,「怎麼樣?感動吧!?看不出老哥還真浪漫,……咦,曉瑭,妳怎麼不說話?」
「噢……嗯……」
「什麼噢、嗯的。哎,說說看嘛!星期日晚上你們到底是怎麼過的?喔!一定是纏
綿在收音機旁,難分難舍吧?哈……」
星期日的夜晚?
淚水竟又不爭氣地滑落,濕了大片衣襟。
那是個怎麼樣淒風苦雨的無眠夜晚啊!
「我……」才吐出一個字,卻已是噎咽難言。
「曉瑭,妳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電話那頭的何芸焦灼萬分︰「是不是哥哥欺負妳?」
曉瑭調整呼吸,「沒有……何芸,我很好。」
「騙人,妳不好。我听得出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不,不能再回首。只要再回頭思想,就會痛心疾首,淚下涔涔。
可是,這顆受傷的心,此刻是多麼需要慰藉啊!
不,不是何芸。她不忍心讓單純的何芸駝負這沉重的擔子。
一整天,就像行尸走肉般。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曉瑭收拾好東西,刻意避開人群,
隨手攔了一輛公交車上去。
歲暮,畫短夜長,不到六點,整個大地都已籠罩在一片渾沌中。
車燈像倏忽閃逝的流火,在闐暗中投下一線亮麗的金光。
隨著人群下了車,精神有些恍惚的她,不想去學校,更不想回家,一個人蹀踱在街
頭;天地之大,為何一下子竟容不下人?
街心人潮洶涌,波浪般地開合吞吐。
悠揚的耶誕歌曲,自商家流瀉出來,溫暖了濕冷的天地;可是,唯有曉瑭那顆碎了
的心,依舊冰冷。
她踽踽獨行。不知不覺,竟來到了成大校園。
穿過榕園,習慣性地來到看台。
唉!真是城廓依舊,而人事全非。
看到曾經滿載他們歡樂與甜蜜的舊時地,曉瑭不禁又淚眼婆娑,兩行清淚再也無所
彼忌,叭答叭答地落了下來。就在此時,一條男用手帕,突然從身後出現,輕輕地拭去
了她的淚水。曉瑭猛一回頭,但見一雙疲弱凹陷的眼眸,正定定地望著自己。
「我……我不放心,所以……一路跟妳到了這兒……」何璘惴惴不安,聲音低啞。
哦!何璘!
曉瑭沖動地好想撲倒在他的寬闊胸前,那片曾經屬于她一個人的溫暖天地,接受他
溫柔的撫慰,可是……她咬著下唇,努力不讓淚水滑落。
才幾天不見,何璘昔日的光采盡失,清瘦的臉龐,胡髭不整。
曉瑭有些心痛,急速地垂下眼簾,卻看見他賁起筋脈的手臂,不斷地在收縮著。
「曉瑭……這幾天……還好嗎?」
曉瑭抬起頭,睜大眼楮,不意正對著他的溫柔與關注。
「我很好。」
何璘趨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忍不住地放在唇邊摩掌,「曉瑭,不要再折磨我了,…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曉瑭靜靜地抽回自己的手,望著眼前這個曾經相許「白頭不相離」的人,淚水竟又
泛進了眼眶。
她深吸了口氣,強忍著,哽咽道︰「不要再說了。何璘,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了。
即使勉強再在一起,那段陰影,一定會如魑魅般地如影隨行著,這樣,對彼此都沒有好
處……」一顆豆大的淚水,不听使喚地落下。她吸了一下鼻子,繼續道︰「回去吧!去
對余芬芬做個交代。畢竟,不是每個女孩子都有如此『勇氣』來以身相許。她之所以這
麼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至于我們……就彼此忘了吧!當做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說完,曉瑭毫無戀棧地轉身就走。
沒走幾步,只听見身後傳來一聲迸心裂肺的大吼--「不!」劃破了天際。
曉瑭未曾停下腳步。但是,臉上早已濕豫成一片。
※※※
經過了那個致命的周未,余芬芬就如蛇般地纏著何璘。美麗任性的余芬芬,彷佛是
他生命中的毒素,讓他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