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對大家,臉蛋正面對著牆壁,以八爪章魚般的姿勢貼在牆上。
「哈哈,不知道為什麼,我肚子突然很痛……」
「要緊嗎?要不要去醫院……」林承奐緊張的問道。
「不用!讓我趴、趴一下就好?……這樣趴著牆壁我很舒服。」
林承奐一愣。「妳在說什麼?妳這樣……」很失態。
「不要勉強她好了,你們是……」魏東祺微笑。「男女朋友?」
「不是、不是!我跟他只是同事!」俞子妡觸電般的迅速轉身,急忙否認。
「呃……」林承奐傻眼,這……她的反應有必要這麼大嗎?更何況她剛剛不是才說自己不舒服,怎麼這下說話卻中氣十足?
所有人沉默,魏東祺兩眼定楮對上她的眼,沒有回話。
撲通、撲通,她咽了一口口水,感到唾液筆直墜入她空洞的胃,從沒想過心跳聲可以如此劇烈、從沒想過距離可以如此接近,從沒想過是這樣場景、這樣的眼神。
永遠都不會忘記那雙眼楮曾經何其冷漠的看著她,而如今,她竟又再度與這雙眼楮四目交接。
她下意識移開雙眼,不敢抬頭。
魏東祺突然慢慢揚起嘴角。「妳應該好多了,我想。」
不,他不可能認出她!經過這麼長的時間,她的相貌、氣質早已經改變很多,就算在過去,他也不曾知道她這號人物。
對,她用不著這麼慌張,保持最佳狀態,做回那個自信的俞子妡,自我安慰後,她挺起胸膛。「不知道為什麼,真的……比較不痛了。初次見面,魏先生。」一雙眼仍舊不敢直視他。
「很高興認識妳,那就不打攪了,希望你們……」他瞥了一眼腳下的杯盤狼藉。「用餐愉快。」
緩緩抬眼,她望著魏東祺離去的背影。
丙不其然,他的眼神沒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他根本已經忘了那個「隱形人俞子妡」了吧?就算是這樣,如今揮別過去的她也仍然沒能讓他有任何驚艷。
她還是無法……對吧?
驀然,店門口,魏東祺停下腳步,他微笑著緩緩偏頭,抬手指了指嘴角,然後優雅的步出店門外,彷佛知道後方那對眼楮正在注視似的。
俞子妡愣愣的抬起手往嘴邊抹去,望見指月復沾著咖啡漬與糊掉的唇膏,趕忙拿起紙巾胡亂擦拭一通。
她的臉迅速飛紅,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誰若能在此時拿刀捅死她,她都不會有怨言,反而會感激對方讓她解月兌。
她的高中初戀情人──魏氏集團少東魏東祺,在這種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合的情況下與她再度相遇。
「對不起。」對方冷冷望著她,草草道了個歉。
「沒關系……」
話還沒說完,對方就頭也不回地離去。
也許邁入第一千次了吧!第一千次有人「不小心」坐到她的身上,再「很有誠意」的跟她道歉,而她也「不介意」地笑著說沒關系。
只不過人家往往都不太願意听她廢話,彷佛听她多說兩句就是浪費時間。
沒辦法,誰教她是隱形人。
一副厚重到不行的黑框眼鏡,清湯掛面的發型,過膝的百褶裙,塞得緊緊的襯衫下擺,她從來都不會刻意去打扮自己。
母親辛苦掙錢讓她可以就讀這所貴族明星高中,並不是讓她來這里招蜂引蝶的。
她在重點地方畫上記號,闔起書本,準備離開圖書館,不經意地看向窗外,她突然一動也不動。
好美!
如果說有一幅巧奪天工的圖畫,畫中人物栩栩如生般真實,看著它時會不自覺屏息驚嘆,那應該就是眼前這幅景象了──
他閉著眼,倚靠著後方的大樹,膝上擺著類似原文書的厚書本,雙手放在身體兩側,姿態自然優雅。
一陣微風徐來,並沒有驚擾樹下的王子,午後的陽光彷佛也是為了襯托他而閃耀。
一切構圖等同黃金比例,完美無缺。
突然,一只白色的小土狗奔上前去,牠輕輕舌忝了舌忝男孩的側臉。
他悠悠醒了,綻出笑容,撫了撫搖著尾巴討憐的小狽兒,將牠抱入懷中。
男孩放下狗兒,放下書本,走向一名女孩……
那名女孩,當然不會是她俞子妡!
她望著遠處親昵的兩人,心中突然感到一陣失落,像是被這失落感驚嚇到似的,她甩了甩頭,壓緊胸前的書本,低頭快速離去,不敢多做一絲停留,不敢讓人發現剛才她眼里的專注與……欽慕。
「我可以坐妳旁邊嗎?」
她愣了好久好久,沒有回話。
第一次,有人這麼禮貌性的對她詢問,用一雙像天上星辰般的眼眸望著她;第一次,他們突破八個人的距離,中間僅僅隔著透明的空氣,他對她溫文微笑。
是魏東祺,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魏東祺!
他竟然「看得見」她?竟然沒有像一般人一樣,把她當作隱形人?而這個人是在「階級」上與她最南轅北轍的風雲人物。
「不行嗎?」
「不、不……可以。」
「沒關系,謝謝。」他點了點頭,準備掉頭。
「我是說……可以!旁邊這里沒人坐……你可以坐這里!」她馬上說,趕緊將桌面上的書移位,清出一大半空位給他。
「謝謝。」他坐了下來。
良久,兩人都沒有說話,她只敢偶爾用眼角偷偷看他,心髒怦怦跳著。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那、那個啊!」半個小時後,她開口打破沉默。
魏東祺轉頭,挑起眉,等待她說下去。
「我、我……坐在你後面,你、你知道嗎?」她無法克制自己的結巴。
後面?魏東祺用眼楮確認了一下方位,確定她是坐在他的左邊,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在同一個教室,就是同班啦!也就是說,我們是同班同學,你大概也不會知道吧?因為我是隱形人,都坐在你的斜後方?……在那個靠近垃圾桶的最角落……」
等她意識到自己的胡言亂語後,她才發現魏東祺一直盯著她的臉看。
那模樣就像在搜尋腦部零碎的記憶,然後猶豫著該不該對她啟齒,「抱歉,我實在不知道。」
熱意緩緩從腦袋往下流泄,她感到鼻腔一股濕潤。
俞子妡迅速捂住口鼻,站了起身,往廁所沖去,她慌忙拔掉眼鏡,用冷水沖掉臉上血漬,望著鏡中蒼白的容顏,腦中一片混亂。
為什麼她會該死的自作多情與他攀談起來?難道她就不會瀟灑一點,直接說「嗨」、「哈」之類的?
他會怎麼想?認為她是在裝熟?跟他攀關系?
他一定會認為她很奇怪。
冷靜、冷靜!待會兒她會好好跟他道歉,然後乖乖坐下,不再發言半句。
她抬起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勾起一抹無力的微笑,然後啪的一聲關掉水龍頭。
俞子妡盡量保持愉快心情的走出廁所,在心中不斷復習腳本。
然後,她走到座位旁,雙腳僵在原地。
位子上空空如也!
收拾得一塵不染,她身旁的座位彷佛不曾有人來過,短短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魏東祺就像徐志摩的再別康橋上所形容的︰不帶走一片雲彩的悄然離去……
突然覺得圖書館的冷氣好強,寒冷得讓她打起哆嗦。
呵呵!她笑了,眼淚含在眼角。
在他的心中,她已經成為一個怪人了,是吧?
「麥克,吃飯了……麥克。」俞子妡換下平日的套裝,穿著寬松的白色T恤及小短褲,露出一雙勻稱縴細的美腿走出自家大門。
「又亂跑了,真是……」她不禁嘀咕,放下手中的狗碗,猛然想起櫥櫃中的飼料也見底了。
她認命的一嘆,決定為家中狗兒走一趟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