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雄當然不能被美色迷惑!江湖上多少豪杰就是敗在‘色’這個字上,我是誠心誠意給你意見,絕對不是開玩笑!」她說得義正辭嚴。
「要是我辦不到呢?」他故意這麼問。
她背對他兩手環胸。「那你五年後休想見到我!只要讓我听得你一點風流韻事,你就自個兒單刀赴會吧!」
「我……盡量就是。」看著她不再冰冷以對,露出如此嬌俏可人的模樣,真令他心花朵朵開。
她仍舊背對著不敢看他。
終究還是騙了他,即使他真成了大英雄,這五年之約,仍是永遠沒辦法履行的。
想著五年之後他在樓中池畔徘徊,卻怎樣也找不著自己,那種傷心、那種憤怒……唐珂羅心中隱隱疼痛起來。
「我們到你房里去。」她穩下心情說道。
解開禁制的時刻終究來臨,兩人來到江羽寒房間,唐珂羅要他躺下,從腰間荷包里拿出金針來。
「從今天起,我每天打開一條經絡,正經十二脈,奇經八脈,總共要花上二十天。」她將針插在江羽寒拇指的少商穴上。「從手太陰肺經開始,這二十天,你會痛得生不如死,成與不成,全憑你的造化了。」
她的神情恢復以往的冷酷,令人幾乎要懷疑她的心是不是冰做的,沒人知曉她心中猶似淌血。江羽寒望著她,眼神交付全盤信任,幾乎要令唐珂羅不忍與他對視,然後一陣劇痛從手上傳來,差點令他暈厥過去。
這種痛好似他血液中流的是針海,千萬根針掙扎著要戳破血管逃出來……
他只覺眼前一黑,最後看見的是唐珂羅那張清麗面龐,從絕對的漠然一變而為無比的憂慮……
唐珂羅摒退一切閑雜人等,以防他人听到江羽寒的痛苦呼號。
江鳳梧和金氏來探望時,唐珂羅就說江羽寒把自己關在房里用心準備科考,其實她用布條綁緊他的手腳,塞住他的嘴,以防他承受不住暴起傷人。
而江氏夫婦也因近來金氏的懷胎情況時好時壞而焦頭爛額,小菊也被撥給金氏當個二等丫頭,她聰明懂事,手腳麻利,專能從小處鑽營,很快便得到金氏信任。
這一切唐珂羅都看在眼里,可是因為一顆心都放在江羽寒身上,所以也沒多說什麼。解除武禁期間一切務求肅靜,閉關念書成了非常好的借口。
她寸步不離地守著江羽寒,猶如當時他照顧自己一般。
一天里有大半時間江羽寒神志狂亂得連她都認不出,也只有這時唐珂羅才敢把心情透露出來,默默在他身旁流淚。
她怕極了,怕江羽寒就這麼死去,雖然她確定自己完全依照父母的指示來,但她依然擔心他撐不過去。
如果是以前的她,即使江羽寒死了她也不會難過半分,反而覺得無法通過試煉的人不過是廢物一個,可是……
她明白江羽寒對自己來說已經不再是普通人了,他的「特別」已在她心中扎下深根,再也拔不去了。
她拿著手帕替他拭汗,忘了剛剛喂他吃飯沒把他的嘴縛住。
他目中閃著凶狠的光芒,張口往她白女敕的手臂一咬,唐珂羅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失去神志的江羽寒仿佛感覺到自己做了什麼,立刻松開牙齒,怔怔地望著她。
手臂鮮血淋灕,可是她卻一點都不覺得痛,他那失神的模樣才令她覺得一顆心仿佛要碎掉。
然後他定定看著她,眼角靜靜落下兩顆淚來。
那時她下了一個決定,等責任一了,她必須立刻離開,再不走,恐怕會走不了了……不過……
「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麼秘密呢?」
她望著江羽寒昏厥過去的倦容喃喃自問。
難熬的二十天,痛苦的二十天,對唐珂羅來說難忘的二十天,他終究撐過去了。
禁武令解除那天是個有星無月的晚上。
再度睜開眼的他已然大不相同,眼中暴射出燦爛精光,顯示先前被壓制的內力已在他體內運轉無礙。
「珂羅。」
他注視她,第一次呼喚她全名,原本的童音盡去,听來像個成熟男子的聲音。
唐珂羅壓抑著胸中的狂潮,不知道該歡喜還是感傷。的確有某些地方不一樣了,江羽寒猶如月兌胎換骨,連氣勢都變得強烈剛猛。
「你會武的事再也瞞不住你叔父嬸娘,自己小心了。」她根本不敢和他對視,那雙看著她的眼楮實在亮得過分。
「你要我怎麼報答你?」他走到她身前,伸手抬起她低垂的臉。
他眼楮炯炯燃燒的光芒,身上散發的灼熱氣息令她不由自主感到害怕。
她轉開臉,離開他往樓外走去,提身上了觀月樓屋頂。
只見繁星閃爍,四下寂然無聲,遠處塘邊幾只鶴鳥正沉睡著。
突然,一條矯健的身影俐落地越上樓頂,身子與滿天黑幕重疊,猶如天神降臨。
風吹著那人的發絲衣角,因為今夜無月,他的表情顯得陰暗,放著光的眼神卻熾熱如烈日。
「恭喜你武功大進,不用怕別人欺侮你啦!」她忽然覺得兩人身處的世界不一樣,心里有些寂寞起來。
「我說過,等我會了武就教你。」他的聲音听起來好沉。
「你教我識字,這就夠了。」她不能看他,只好看被她比喻成妖鏡的池塘。
「你不是想習武麼?」
「活下去和學武功之間,我選擇活下去。」她捂住臉。「羽寒大哥,我這輩子是不可能學武了。」她忽然被拉入溫暖的胸懷,起先嚇了一跳,後來卻覺得安心舒適。
「那不要緊,我會守護你一輩子。」
「我不要你報答我。」
她在他懷中輕笑,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想望,她卻听得很開心。
「這不是報答,是我想這麼做。」他說。
「我想我找到伴了……」
她低語。抬眼望他,月光下的容顏清俊無比,她想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你說什麼?」他卻沒听清楚。
「羽寒你看!」她故意模糊焦點。「池塘邊的水鳥被吵醒了。」
水鳥不知為何騷動起來,江羽寒看了忽爾靈機一動。
「我想到一個對子,你來對對看可好?」
「說吧!」時間不多了,能多看他一會兒是一會兒。
「鴻是江邊鳥。」他指著群鳥說。
「還好我還識點字,不然豈不被你欺瞞過去,讓我想想……」
她斜睨他一眼,「江」和「鳥」合成「鴻」,這聯可不好對。抬頭看月,忽然想到了下聯。
「雖然不是白天不合景,但勉強湊合湊合了。听好,我對的是‘昊為日上天’!」
對她來說他的確炫目如昊日,而她就如今夕躲藏的明月,責任一了就該遠去。
「珂羅,你真是絕頂聰明!」他贊嘆,短短幾天就能如此,惟有天才能做到。
「那是你教得好。」她維持一貫的淡漠。「羽寒……」
「什麼事?」他倆抱膝並坐于樓頂,微風拂面而至。
「我生病的時候,你對我做了什麼?」她咬著唇。
「不就幫你抹藥,還會有什麼?」他笑起來已深具男子魅力。
「可是我老覺得怪怪的……」她偏頭回想。「到底那個秘密是什麼?」
「五年後,我會告訴你那個秘密是什麼。」
她本想說五年後他們不可能再見的,可話到嘴邊根本說不出口。
他執起她的手,捋起衣袖,看見上頭兩排清晰的齒痕。
「很痛麼?」他瞪視咬痕,內心抽痛。
「早就不痛了。」她一臉無所謂,心中卻為他的關懷而震顫不已。
「這疤痕消不去嗎?」他的手輕撫著傷口。
「如果冰晶玉露沒用完的話,或許不會留下這疤來。」她根本不在乎這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