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珂羅心知肚明這個小菊傾慕著江羽寒,而那呆頭鵝卻好似渾然不覺,真是愈想愈覺得好笑。為了抑制自己想笑的,她只好心無旁騖跟著眾孩子一起上課。
江羽寒默默觀察唐珂羅,只覺她天資卓絕,學習力甚強,尤其和這些同齡的孩子一比,簡直可說是天才中的天才。那麼為何師父不讓唐珂羅識字?他們做事一向自有道理。他直覺事有蹊蹺,心中不由得疑惑。
課上完了,他和大伙兒說這陣子沒辦法再出來教書,並與他們一一告別。
人都走了之後,只見小菊哭哭啼啼欲去不去,望著江羽寒欲言又止。
「小菊,怎麼了?」他柔著聲音問。
唐珂羅在一旁冷眼旁觀江羽寒,原來他的溫柔不只對她一人而已,心中不由地有些不樂起來。「江大哥,我爹娘說家里糧食不夠吃,要把我賣去當丫頭!」小菊的眼淚就像河流潰堤般狂涌而出。
江羽寒看了唐珂羅一眼,問她的意見。
人各有命,唐珂羅冷酷的表情說明她的看法。
可是江羽寒卻搖搖頭,否定了她。
不菊,你到江家找管家江升,就說我要你到江家來當丫頭,這樣總勝過去別人家做牛做馬來的好。」
「可是……我去問過了,江家不缺丫頭……」小菊含羞帶怯地望著江羽寒。
「怎不缺?我那里就缺個丫頭,你跟江升說我要你到我那里去當丫頭。」
「謝謝江大哥……啊,我應該叫少爺才對……謝謝少爺!謝謝少爺!」小菊大喜過望,幾乎當場手舞足蹈起來。
「你還是叫我大哥好了。快回家告訴梁伯父梁伯母去。」他溫和微笑。
小菊飛奔離開,間或回頭看向江羽寒,毫不掩飾心中的快樂。
「爛好人江羽寒。」唐珂羅輕哼著。
兩人並肩踏著落日余暉走回江家,迎面和風煦煦,遠處炊煙裊裊,不知怎地,她竟感受前所未有的平靜,因為有他陪伴的緣故?
「小菊有八個弟妹,家里又窮得連飯都不夠吃,當人奴才是早晚的事。」他說這話時,顯得理智而不帶絲毫感情。
「這世間沒人天生注定是奴才!」她陡然生氣起來。
「所以我要她來江家,我不會把她當奴才看。」他以寧靜應對她的怒氣。
「你們認識很久了?」她問,心中莫名其妙泛著酸。
「我看著她長大。她和你同年,命運卻天差地別。」他沉沉注視她。
「至少她有父有母,哪像我……」她討厭被人比較。
「解決我的事之後,接下來你要往哪里去?」他突然停下腳步。
「這是我的事!你先決定自己的去處吧,是要進京趕考,還是要闖蕩武林。」
「我用不著決定,這兩件事我都要去做。」他充滿自信。
「好大志氣!想來個文武雙全哪!」她淺淺一笑。
夕照晚霞映著她盈盈的笑,這笑雖然短暫,卻深深嵌入江羽寒心底。
「你應該多笑的,你笑起來很好看。」他這話發自內心。
「就因為我不常笑,所以偶爾一笑才彌足珍貴,哪像有人有事沒事老愛笑,這種笑才不值一文哪……」她掩住口以防自己再度笑出來。
江羽寒知道她在嘲弄自己,可心中卻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覺得開心,兩人的距離仿佛在這一瞬間拉近了。
他們繼續往回家路上走,面前卻出現一名富家子弟似的年輕人,後面還領著四個彪形大漢。江羽寒心生警惕,將唐珂羅護在身後。
「江羽寒江公子,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讓我逮到你了!這些天沒見你出來做夫子,我還當你怕了我呢!來人!」那人呼喝一聲,四名大漢立刻團團圍住兩人。「給我打!傍我重重打!」
「這是誰?怎麼結的仇?」唐珂羅在他背後輕輕問。
「張大戶的兒子,我瞧見他欺侮小菊,曾揍過他一頓。」他苦笑著。
「他不知你是公爵府的人吧?否則怎敢欺壓于你?」她故做嘆息。「唉,原來又是英雄救美惹出來的禍事,瞧瞧這情況,哪里來個英雄救救我呢?」
張大戶的公子瞧見唐珂羅驚人的美貌,立刻吩咐手下不準傷到唐珂羅,只全力揍江羽寒就好,死活不論。
「唉,我看你還是拿我當擋箭牌好了,沒听那個人說不準動我麼?」她主動站到江羽寒身前。
他立刻將唐珂羅拉到身後。「別開玩笑了!我就算死也不會讓別人踫你一踫!」
這話令唐珂羅听了又感動又好笑。江羽寒有禁武令在身,怎樣都打不過這四個彪形大漢,還敢逞強說要保護她?她伏在他背上掩飾自己不受控制的笑容。真的,有生以來首次為別人的傻氣感動不已。
四個大漢向江羽寒攻來,唐珂羅使力將他推開掙到前面去,用自個兒的身子護住江羽寒。那些流氓不敢動她,求助地望向張大戶的公子。
「先抓女的,再打男的!」張公子這樣下令。
四人又開始行動,毛手往唐珂羅身上抓來。
她隨意撿起樹枝,準確地往他們腕上陽溪穴戳去,隨即听到哀號聲遍地響起。
「走!」唐珂羅拉住江羽寒,運起輕身功夫籍四周地勢掩護飛躍遠去,一縱一跳間,瞬時將眾人遠遠拋在身後。
即將到達臨界點了!她的輕功只夠應付一人逃命,這樣帶著江羽寒疾奔,無異是自殺行為。她天生體質特異,只要練武非死不可。父母為保她的命,立意不傳授她武藝,只讓她學習逃命用的輕功,甚至為了防她偷學武藝而不讓她識字。
一切的用心良苦只為了能讓她繼續活下去。
「玻璃人兒呀,玻璃人兒……」父母常這樣無奈叫喚她。
她明白今日已經到極限了,如果她不拼命帶江羽寒逃跑,自己受辱不說,江羽寒鐵定也會被打得半死,她不忍他受到任何凌辱呀……催動體內最大氣勁之時,猛然想到這個,竟令原已飽和的氣流找到出口,她陡然吐出一口血來。
江羽寒只覺一陣雨霧迎面襲至,定楮看去才知那竟然是鮮血!
「阿羅!」他驚呼。
「我沒事!」她毫不在意地抹抹嘴,胸膛卻像要炸開一般。
江羽寒霎時感到萬箭鑽心的痛苦,都是因為他太過沒用才讓唐珂羅受傷吐血。
「放開我,你自己逃吧!」他突然定下腳步不再移動。
唐珂羅因為用力過猛,後頭的人卻驟然不動,整個人失去重心往前跌去。
江羽寒見狀,迅速前移將她摟入懷中,鮮血沾滿他的胸膛。
「我……我好不容易把你帶到這里……你……居然要我自己逃?」她喘著氣,怒瞪明眸,猛覺一陣錐心刺痛。
「反正我皮粗肉厚不怕打,你快走,用不著擔心我!」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你把我唐珂羅當成什麼了?貪生怕死的鼠輩麼?要我丟下你,我寧可去死!」唐珂羅一方面覺得要氣炸了,一方面又覺得傷心,他居然要她一個人逃!
只見江羽寒一臉感動地看著她,輕聲說︰「你對我也好得很哪!」
「誰、誰對你好來著?你是我父母惟一傳人,我不能讓你被打!」
原來如此……江羽寒听她這麼一說才恍然,失望感竟涌上來。
「有時間說話還不如趁機逃命,我們快走!」唐珂羅又拉起他的手。
兩人終于到了江家,卻不見有人追來。她仰望著公爵府高牆,迭聲嘆氣︰
「往昔我根本沒把這牆放在眼里,今天竟然覺得力不從心!」
「我們從正門走,你不要費力氣了。」他疼惜一臉疲憊的她。
「瞧瞧你我,這樣我們能從正門走嗎?」兩人身上都是唐珂羅吐的血。「別多說了,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