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仍是原來那片薊草原,原來的紫色美景。
我三歲的兒子雷尚恩在花園里跑來跑去,沒一刻得閑,他脖子上的銀項練一上一下跳動著。
他的眼珠一灰一黑,是個非常漂亮的孩子。
我嫌聖克雷三字太累贅,改成一個雷字,所以兒子叫雷尚恩,英文名字還是跟他爹一樣叫Sean。聖克雷城堡也簡稱為雷堡,尚恩是惟一繼承人。
老管家伯恩斯非常疼尚恩,說他的灰眸和他死去的少主人一模一樣,是聖克雷家族光榮的標志。其實不過是隔代遺傳,老管家心知肚明尚恩不是他少主人的孩子,灰眸來自我身上雷家的血脈,只是不加以點破罷了。
尚恩非常調皮,也非常聰明,有子如此,我怎不得意。
扁看他黑眼的那半邊臉,就跟他親生的爹一模一樣,如果看灰眸那邊就很像死去的Sean,想想還真是不可思議。
三年過去了,恩承和又儒應該過得很好吧!我只能消極這樣想,沒勇氣再回台灣去,怕自己一時的軟弱會毀了三個人的幸福。
想他的心一日甚似一日,尚恩愈長愈像他,我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他。
這些年過去,有些事我想通了,有些事還是想不通。
那樣的不辭而別,不知他找不到我會怎麼樣,會難過嗎?會生氣嗎?還是就此把我遺忘?
他有又儒陪在他身邊,不至于孤孤單單一個人,而我有尚恩,我很滿足。
有時在夜里睡到一半我會在夢中哭醒,只能抱著尚恩悄然哭泣。
當年Sean傷我的,絕不如恩承那樣多,前者讓我不肯相信自己會受人喜愛,後者則讓我這輩子無法再愛上他人。
身為雷家的女主人,追求我的人足可填滿城堡的護城河,不過多半是為了錢。我謹守著雷家的產業,盡量深居簡出,為了我的小尚恩。
他一出生就受眾矚目,我辛苦地教育他,不讓他被寵壞,但他有時實在聰明過頭了,常想些點子折磨旁人,連疼他的老伯恩斯都常常受害。
我發現,尚恩在想壞主意時候,灰眸都會變成灰藍色,屢試不爽,因此我是小尚恩的克星,他惟一整不到的人。
他當然也有可愛的時候,想睡覺時,他會乖得像只小貓咪般躺在我懷中,揉著眼兒進入夢鄉。
這時,尚恩摘了一朵小花,搖搖晃晃走到我面前,獻寶似地呈給我,我笑著接了,順勢在他肥白的臉上一吻,他喀喀笑了出來。
我們正在玩得開心時,從外面走來一位長身玉立的東方男子,約莫四十歲左右。這里難得見到東方人,我不禁留上意來。
「您好,我是來找Sean的。」他身高約莫六尺,但相貌很普通,讓人一見過後就會忘記那種。
「你是Sean的朋友嗎?很抱歉他三年前已經過世了。」我說。
他笑著搖頭,走到我們這邊,在尚恩面前蹲來。「Sean,好久不見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將肖恩抱在懷中。「你是誰?來這里做什麼?」
「別這樣,我沒有惡意,我只是來看看老朋友。」他依舊蹲著,臉上帶著友善的笑容。
「我兒子怎麼可能是你的老朋友!」我站起身來,能離他多遠就多遠。
「我沒說謊,Sean的確是我老朋友,如果他沒忘記的話……」他的語音低下來,充滿濃濃的感傷。
懷中的尚恩突然扭著身子跳下去跑到那人的身邊,我焦急地跟著他。
「你果然還是記得我!」那人笑容更深了。
沒想到尚恩竟伸出手來,伸到那人的下巴用力一扯,一張面皮被撕下來,露出那人的本來面目。那是個好年輕,好英俊的男子面孔,大概二十歲不到。
「完了,我的真面目從沒讓人看過,Sean你更是狗改不了吃屎,老愛揭人真面目。」那人忿忿地說。
「你到底是誰?」我彎身把尚恩抱回懷中。
「我是Sean的朋友,我名叫何南生。」那男孩這樣說。
***
「我從沒听Sean提過你。」
我請何南生進堡里,尚恩溜去Sean生前最喜歡的椅子上囂張地坐在那兒。
「他不能提的,這是我們組織的規定。」何南生這樣說。
「什麼組織?」我大感不耐。
「告訴你也無妨。」他低低說了個名字。「不過你不能說出去。」
「我沒有說長道短的嗜好。」我看了尚恩一眼。「你剛剛意思是,我兒子就是Sean嗎?」
「我沒這麼說。」何南生又一口否認。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來見我的老朋友罷了,順便來警告他一下。」
「警告什麼?」我心中一緊。
「我們組織里多的是能人,他們算出尚恩近日極可能會遇到危險……」何南生用眼神安撫焦躁的我。「放心,這次將有驚無險,說不定……還會大大改變你們兩人目前的生活方式。」
「我不想有任何改變,我只要維持現狀就好。」我堅持道。
「維持現狀如同一攤死水有什麼好!勇敢面對變化,進而去適應變化,這才是該有的人生態度。」何南生說起大道理來。
「我不需要你這個毛頭小表來教訓我。」
「都是尚恩害的。」何南生的表情頗受傷。「我老頭扮得好好,偏偏他來掀我的底!害我現在說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你的易容術好厲害,我險些被你瞞過去,你們組織還真是臥虎藏龍。」我忍不住微笑。
「將來尚恩也必定被組織吸收,你要有心理準備。」何南生看著我說。
「他的人生,讓他自己決定,我不會干涉。」命運是不容人插手的。
「你是個非常開明的母親。」他語重心長地說。
「謝謝您的贊美。」我轉念想了想。「你說,尚恩可能遇到危險……如果他對你們組織這麼重要的話,你們會保護他吧?」
「尚恩如果不能保護士自己,那他也不配進我們組織了。」他傲慢地說。
「哼,我的兒子我自然會保護他,不需你們這個連名字都不許人提的組織來干涉。」我有點生氣。
「當具有什麼事,那就來找我吧!」他給我一張名片。「看在我和尚恩過往的交情上,必要時我會幫忙。」
「你在暗示我兒子就是Sean。」我挑眉問。
「我這是在明示。」他呵呵笑。
「這太扯了,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總之這些日子,還是小心為上。」他這麼說。
他的話令我不由得緊張起來,一旁的尚恩跑過來要求我抱他,我將他緊擁在懷中,心中疑惑又有誰會想傷害我的寶貝兒子尚恩呢?
***
尚恩不見了!
某天我從愛丁堡大學修課完回家,雷堡里外都沒有尚恩的身影。
我急得詢問保母伯恩斯,他竟然什麼都不知道,總之城堡上下翻了個遍,就是沒有尚恩的蹤跡。我和伯恩斯以及其它僕人開始四下尋找,並聯絡相關友人,結果消息全無,尚睹摧佛從這世上消失一般。
我五內俱焚,在傍晚前報了警,仍不死心到隔壁城鎮探訪,可是沒有,我找不到兒子,眼看天黑了,我擔心得快昏過去,一整夜都沒放棄持續找著。
棒天早上,警方告訴我尚恩極可能被綁架了,要我在家里等候綁匪的電話。心力交瘁的我躲到自己房里放聲大哭,不敢相信,孩子好好在家里也會被綁架!
哭過之後我重新上妝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不被這些事擊倒,冷靜地等候在電話旁邊。又一天過去了,沒有電話,更沒有尚恩的蹤影。
伯恩斯逼我吃東西後,又出去到處搜尋。我一天沒睡,警方人員要我休息,以便能有體力來應付綁匪。他們教我許多應對方式,如何拖時間,如何和綁匪建立暫時友誼關系,如何確定肉票的安全無虞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