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有意要曲兒與他共乘一騎,但曲兒怕馬匹同時馱著兩個人的重量會走不快,于是堅持著各自駕騎。
「瞧,我這不是越騎越穩嗎?」曲兒笑著向殷毅說道。
下了峰之後的路面較為平坦,對邊學騎馬邊趕路的曲兒來講真是輕松了不少。也好在如此,才沒教殷毅糾結的眉頭越打越緊。
不過,因為她還不是很懂得如何操控馬兒,是以不敢行快,任馬兒趿蹄肆跑,所以只能放慢速度,跟在寰宇三杰身後十余尺,慢慢行動。
穿過了這片林野,一行人為求快回到雲湖而抄截小路,轉上山腰。眼前景色雖是一片深冬凜寒,卻仍有著茂密的林葉,凝凍著冬色葉黃紛紛。一處流泉清清串響,匯聚成一泓深不見底的潭水,這景色雖說不同,卻又有絲微相似,猛然一晃,真有幾分綠水潭的神韻。
曲兒神游的凝望著周身的景致,心中情感牽引,念起這許多時間沒去看他老,一時愧疚萬分,差點控著馬兒往潭邊上靠,還好是殷毅時時盯著她,這才勒下她坐騎的行進,止下了可能的危險。
曲兒神色幽幽,她凝睇殷毅,悶悶說道︰「殷大哥,你惱不惱我牽累你這麼多?」
殷毅皺眉。「怎麼突然說這種話?」不喜歡曲兒拿那麼生份的話問他,也不確定她這句話的疑問。
先前皺眉為的是擔心,這回皺眉為的是狐疑,無論是哪一個緣故,曲兒總不歡喜見他糾蹙著眉頭。
她驅使著馬兒靠近殷毅,伸指觸探他的眉心,一回又一回,細細撫順著攏聚的眉睫。
「殷大哥,你別生氣。」曲兒細聲說道︰「我知道,其實報仇未必一定要親自動手,可以花錢買殺手,或是將這事公諸天下,請武林人士一塊公敵他。可是……」她蛾眉一攏,匯積著新仇舊恨與傷感懷念,「我選了一個最是麻煩迂回的方法,累得你要和我一塊南北奔波,還要回雲湖練功--」
曲兒還想再多說些什麼,殷毅卻將話給打斷了。
他伸指貼在曲兒雙唇上,講道︰「我曉得阿爺對你的重要,也能清楚你想親手為阿爺報仇的心情,這世上有些事是無法假手他人去做的,對你而言,阿爺的仇就是如此,這些我心里都明白。所以,以後你再別和我說這些生份的話,只要是你看重的,我便不會等閑視之。你我日後是要長久在一塊的,所有你的事情我都要陪你一起。」他的語氣是溫文卻堅定。
曲兒些微一愕,她還從未見過一向溫文的他會有如此強硬的口吻。許多滋味霎時溢上心頭,知道他是這麼體恤著自己,她胸中凈是柔情百轉。
她含笑答應,他頷首示意,彼此的默契已不需要無謂的言語編替。
「跟上吧,師父他們走得遠了。」殷毅勾起唇邊笑意。
輕策韁繩,馬兒踏起小快步向前方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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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趕了好幾天路,這日,一行人來到江南之境。
曲兒心頭惦含著阿爺,想在回雲湖之前去拜一拜他老人家的墳冢︰而殷毅倉卒離家北往,多日未捎音訊,也想回家一道,好將這陣子的事情與母親仔細稟明。
但是,通往雲湖與揚州的路正好分岔,寰宇三杰無意與殷、曲兩人同行,于是他三人便先自取道回雲湖去了。
回到殷家莊,殷毅與曲兒自然匯聚了所有人的目光。在殷毅向殷夫人稟明一切事情與他對曲兒的心意後,他被母親召進房去,母子兩人談了許久的話,方才執手偕笑的出了內室,曲兒原本焦慮不安的心思也才得以舒緩。
在殷家莊逗留兩日後,殷毅與曲兒拜別殷夫人,兩人重新跨馬上路,預備先到綠水潭邊祭拜阿爺後便立刻轉往雲湖。
馬蹄踢踏,林野飛沙,走在通往綠水潭的路上,曲兒兀自心念百轉。
曲兒壓不住心底事,開口說道︰「殷大哥,這兩日在莊里我不好沒事跑去找你。可我老想知道,那日你和你的娘親是說了什麼?怎麼這兩天她瞧我的眼光……怪怪的?l雖然是面帶笑意,可她就是有著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
殷毅笑道︰「她說,我和我爹一樣,都很會挑媳婦。」
那日,殷毅在房中向母親詳細說了曲兒的一切。殷夫人听了之後,十分感動于她的孝心。雖然之前對曲兒未曾有過鮮明的印象,但照她對親生兒子的了解,她相信曲兒確實是位好姑娘,所以盤桓殷家莊的這兩日,殷夫人是拿她當自家兒媳看待,自然與一般人有所不同了。
殷毅這話說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曲兒哪可能不懂?
猛搧了好幾回的眼簾,輕翳著羞澀,她轉念一想,心有所感地道︰「與阿爺在揚州落腳也好些個年頭。可從前卻沒見過你半點面,想想還真是奇怪。」
殷毅微笑,私下低語了聲︰「還好。」
「什麼?」听不清他講了什麼,曲兒偏過臉朝他詢問。
「我說,還好。」殷毅笑容滿滿。
「無論以前是不是見過面,還好我總算是遇見了你。」瞧曲兒一臉疑惑,他牽動唇角,輕聲說道︰「記不記得你曾听小桃兒說過,世伯有意將七巧許配予我?」
曲兒猛力點頭,
「其實後來想想,我與七巧兩人心中雖認定彼此是兄妹,可長輩們看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或許在他們眼底,我與七巧稱得上是青悔竹馬吧。」
曲兒俏臉突然僵硬,心頭一聲驚疑,惶惶著殷毅接著要出口的話。
見她臉色凝斂,殷毅心中又喜又憐,想她是真心把自己的舉止放在心中才會出現這難得的不安。殷毅一時情生意動,他勒馬止步,舒展臂膀,一把將曲兒自馬背上抱過自己懷中。
他摟著,緊緊的。
曲兒莫名其妙地問道︰「怎麼了?」兩人相處久了,連一些簡單的用詞都變得相似相彷了。
「要是以前,孟世伯若要我娶七巧,或許我真會迎她入門,不會有任何質疑。但現在不同了。」溫潤的薄唇,呵動著平滑凝穩的氣息,在曲兒耳邊低低傾訴,引得她心頭連跳了好幾跳,潮臊雲霞再惹紅光。「你出現了,來得恰是時候。」
曲兒杏眼圓睜,像是懂得了他的話語,卻又有著一絲不明所以。
「我愛她憐她,把她當成自家妹子;而她敬我從我,便如同哥哥一般,這與我喜愛你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同樣是牽掛,但對于曲兒,他卻有著一份想要擁有的念頭。這是未曾出現在他與七巧之間的一種特殊情感。
「可那有什麼好呢?」曲兒認真听講,發出疑問。她現下孑然一身,沒財沒勢的,好在哪里呢?
「當然好啊!」殷毅難得夸張的眉開眼笑,「和自己心中真正的所愛共偕白首之約,那便是幸福。若是我真的胡里胡涂的娶了七巧或其它的女子,臨到終老,心里終究不免有所憾恨。」他輕輕將自己的臉移近曲兒的面頰,「還好你出現了,還好。」
自他懷中,掌中,甚至是臉頰上傳遞而來的溫度,像是尋到了回返的歸途,細細密密的滲進曲兒的肌膚血骨中,令她情不自禁的回身擁緊他寬廣的肩頭,感受著屬于一位名叫殷毅的男子的特有氣息。
這是一種擁有的感覺,一副真實的軀體與真心的愛轡。
以往在破廟里混日子時,她從沒想過這些兒女情事,只要有口飯吃,那便是天可憐見了。而今,她雖然失去了阿爺,卻明白了另一種情動,並且也真實的擁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