闢競兒仰頭看著戚杰映在她頂上的臉,這一瞬間,沉浸在悲傷里的她早忘了跟他的恩怨;可是面對他的關心,她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種事即使經歷了一百次、一千次,她的難過都不可能減少,反而只會愈來愈重吧?
她那樣子是不是要哭了?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嗎?難不成剛才來了什麼凶神惡煞,勾走了她的三魂七魄?戚杰想著,眼光飄到一旁的包裹。「這是什麼?」
什麼?官競兒順著他的視線發現讓她心痛莫名的東西,突來的理智讓她忽地驚跳,她怎麼能讓殿下看見這個!想著,她快一步地將它拾起,藏在自己的身後。「什麼也沒有!」
她掩藏的技巧是那麼差勁,任誰也知道那就是讓她垮著一張臉的最大原因。
「哦?」她的行為引起戚杰莫大的興趣。他故意看向別處,待官競兒松了一口氣的時候,一個箭步沖向前,輕易地就取走她力保的東西。
「喂!戚杰!還我啦!」官競兒大聲地嚷,可是戚杰只是把東西往上舉,任她再怎麼跳,也構不著他手里的東西。
「你退步了。」或者該說是退化了,戚杰不以為然地蹙眉。沒想到小時候那麼強悍的官競兒,竟然會變成這樣沒用的小角色。
「你說什麼?」官競兒氣極了,這家伙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的討人厭,她想也不想地朝他揮拳,但是戚杰只是輕易就閃開了。
「果然愈來愈沒用了。」這樣怎麼行呢?
「誰沒用啦?」官競兒嚷著,抬腿一掃,砰地一聲從她身後傳來。慘了,她怎麼忘了不能在屋里出手的事了?
巨大的碎裂聲引來易文琦。「官競兒!」眼前的慘狀讓她大吼出聲。「我不是說過了,不準你在屋里胡鬧的嗎?」
「媽,是戚杰……」官競兒想要辯解,可是易文琦打斷她。
「還有什麼好說的?不要什麼都想賴到少主身上。」她的少主哪會做這樣的事啊?易文琦完全不讓女兒開口。
「媽,你怎麼可以這樣!」她的話讓官競兒氣極了,是喔,她怎麼忘了,人家可是高貴的殿下,是金枝玉葉,而她呢?不過是枯柴爛葉罷了!真要比,只是給自己下不了台,只有丟臉的分!
「是啊!阿姨,是我不對,如果不是我拿了競兒的東西,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話完,戚杰將手中的東西交給易文琦。
「本來就是。」見狀,官競兒鼓起的臉終于消了些,她不高興地想,沒想到時間還是給這家伙增了點人性嘛!
可是,易文琦卻更不高興了。「你就為了這種東西跟少主鬧?」為了這種沒有用的東西打破她一個價值不菲的心愛花瓶?
「媽,這不叫‘這種東西’!」官競兒糾正母親。「這是我的作品啊!」
「是啊,被退稿的作品。」易文琦不顧女兒的面子,就在戚杰面前數落起官競兒︰「不是我說你,這兩年來,你已經被退稿多少次了?你可不可以醒一醒啊?好好的去找份工作,好嗎?」
她的話讓戚杰有些尷尬,雖然他不是當事人,不過,像這種時候,他應該消失不見才對吧?
一旁的官競兒臉色則是白了。
餅去任她媽念她千萬次,她都可以裝作若無其事,反正她真的不好嘛!怎麼能怪老媽愛念呢?但是今天,老媽竟然當著戚杰的面前說她……是戚杰耶!不是別人……
他是她從小最大的敵人,雖然是她永遠也比不上的敵人,而且是她媽念她時才拿來當作比較的對象,可是……可是……天底下哪有什麼比這個還令人丟臉的?她竟然讓戚杰知道這種事!
闢競兒愈想愈難堪,鞋也沒穿就跑了出去。
「競兒,你干什麼?我才念你幾句,你就受不了了?」易文琦生氣地大喊,她只是隨口說說,她這樣就生氣?
戚杰搖了搖頭,也跟著出門。
「少主……」
「我去找競兒。」戚杰沉沉的語音在玄關里繞著。
唉,易文琦無奈地坐在門口,為什麼她的競兒就不能像少主一樣呢?從小到大,她總是讓她煩心,要是過幾年她去找她老伴了,什麼都不會的競兒該怎麼辦呢?
綠色的羽狀復葉在風中搖啊搖,球形的淺褐色果實慢慢地漾著……
當戚杰來到兒時常來的龍眼樹下,他發現了棲在樹枝上頭的人影。縮成一團的官競兒將臉和頭埋在膝里,讓人瞧不見她此刻的表情。
戚杰沒有爬樹,只是在樹底坐下。「真快,又是龍眼成熟的時候……」他閉上眼,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好久了,不是嗎?
闢競兒當然听見了他的聲音。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她竟然想也不想地跑出園子,來到這棵龍眼樹前,怪了,這里明明就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事啊……
戚杰的聲音截斷她的思緒︰「龍眼好大喔,真想吃耶!競兒,幫我摘一把龍眼吧!」
又來了,他又在命令她做事,都已經這麼多年,他還當她是他的手下哦?她又不是傻瓜,可以任他使喚一輩子?官競兒想著,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要理這個大魔王。
可是,沒一會兒,戚杰的聲音又來了︰「競兒,你在樹上耶……你霸著樹,又不給我吃龍眼,你就像小時候一樣的壞心。」
他那刻意拖長的語音,就像是魔音穿腦一樣教官競兒齜牙咧嘴。不行,她不能再上當了!
「如果阿姨知道你這樣對我,她會難過的喔……」戚杰刻意地喃語著,漫不經心的語氣,帶著令官競兒無法平靜的余韻。「我好久才回來一次,沒想到一回來你就這樣對我,競兒,這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啊!」官競兒終于忍無可忍地喊了出來,她太明白他了,再讓他說下去,只怕她會瘋掉。「你很煩人耶!」她啐道,伸手摘了一把龍眼往樹下扔去,最好扔進他嘴里,把他那吵死人的聲音填掉。
可是,戚杰卻像頭頂長了眼楮似的,看也不看地往空中一抓,深色的枝葉便輕松地鎖在他的拳頭里—結實累累的果子因為他的力道,在他手里微晃。
他剝開一顆,珍珠般發亮的果肉散著淡淡的香氣,那甜甜的滋味在他口中擴散開來,這味道就跟孩提時一模一樣。「啊!好吃。」
看著他津津有味地啖著,官競兒壞心地想著,吃啊!吃啊!如果可以,噎死他最好。
「你不吃啊?」戚杰問,一面將口里的核吐得老遠,他提高下巴望著。「成績不錯。」
「這算什麼?」官競兒當然看見了,她不以為然地揚眉,那些個文的要記的要背的她當然不行,可是如果是這個,她絕對比他好。
「是嗎?」戚杰不改不屑的語調。「要不要比一比?」
她最討厭他用這種聲音說話了,每次他這麼說的時候,就好像把人瞧得好扁似的。「怎麼不敢?」官競兒想也不想地摘了一把龍眼,像只猴兒似的爬下樹,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還是跟以前一樣蠢……這種人就是禁不起人激的。所以,怎能怪他把她吃得死死的呢?戚杰淺笑。
闢競兒壓根兒沒發現他的表情,她只是認真地同他玩起吐龍眼核的游戲。
許久,兩人吃飽了,也吐累了,不得不攤在樹下喘氣。
「好像回到小時候。」官競兒忽地開口。過去,這種累死人又單純的快樂曾經能讓她好快樂好滿足……然而,現在才一會兒的工夫,她不想要的那些念頭又佔據了她的腦海,將她努力求得的快樂消弭殆盡。哎!好可悲!如果人能夠不長大,能夠一直活在什麼都不需要煩惱的年代,那該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