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女子動也不動地立在原地,什麼話也沒說。
「雲公子……或者我該說雲姑娘?別來無恙啊!」濯絕塵打趣地說著。是的,眼前的美人絕對就是當日以琴藝驚四座、氣走費長用的雲十七。
雲十七但笑不語。輕籠著月影的她看來美得如夢似幻,不像凡間之人。
「不說話,那是默認嘍?」濯絕塵挑眉。「可我不明白,以你的才學,為什麼要賣身呢?除非是被逼的,是吧?」
細細想來,雲修涵會讓雲十七女扮男裝來京城比琴不過是怕費長用笑他無後繼之人,因為這些大師級的人物要的就是臉面。可是,雲十七不是勝了嗎?既然已經完成父命,應該是光榮返鄉才是,為什麼又要賣身?揚州雲家可是大戶人家啊!因此,除了被逼,他想不到其它答案了。
「也許吧。那又如何?」雲十七反問。她不在乎那是怎麼一回事,因為她再也不用去承受那些了。
濯絕塵愣了一下。他還以為她會拉著他,請他幫她的忙哩,可是她竟然還是那副淡漠的模樣。這人是怎麼回事?「你可知道我是誰?」
「濯小王爺。」她當然知道他就是那個總是壞她事的濯絕塵,可就算這個好事的小王爺能把她帶離那個是非之地,他卻再也阻止不了將要發生的事。
她的話令濯絕塵驚訝!她知道他是誰?
「那你為何不申冤?」這下他就完全不懂了。
「因為沒必要……」雲十七輕道,可話還沒說完,人便軟了下來。
「雲姑娘!」濯絕塵沖上前抱住了她柔軟的身子。他看著她發青的臉色,終于明白為何她可以在羽仙樓笑看眾人,因為她早就別有選擇,只是這選擇,竟是一條死亡之路。「雲姑娘……放心好了,我會救你的……」
雲十七半斂眼睫,她笑道︰「別……別救我……」
這是她的命,她惟一的路。
「你說什麼?」濯絕塵不能明白,也難以相信。
可是,耳畔卻傳來雲十七再清楚也不過的聲音——
「你……你听見了……別救我……」終于能夠離開這一切,對她來說,這才是她的幸福,因為,她總算能解月兌了……她想著,密起的眼眨也不眨,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卻帶著笑。
那笑容是那麼安詳、那麼快樂,仿佛是獲得了幸福似的表情,讓濯絕塵不能自己。
她居然想死?居然這麼想死嗎?就算是認了命,也沒有人會這麼心甘情願地就死吧?為什麼她卻是這樣?為什麼?有那麼一刻,濯絕塵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當他開了口,竟是一句句連自己也不明白的奇怪話——
「不!我不讓你死,絕不讓你死!」濯絕塵喊著,對自己喊,也對著她喊。不想知道自己干什麼這麼好心,他只是明白,他若不這麼做,絕對會後悔。
因此,沒再深思,他便將雲十七放下,喂了她一粒解毒的丹藥,然後,耗盡了泰半的真氣將雲十七的毒大數逼了出來。直到雲十七口吐黑血,濯絕塵這才收手,帶著雲十七狂奔回到了別苑。
打開門的濯鈞見了主子自是分外歡喜,可是在發現濯絕塵像鬼似毫無血色的臉孔時,他忍不住大叫︰
「小王爺,您是怎麼了?」
濯絕塵搖頭。「無妨。阿鈞,快!快叫幾個麻利的丫頭到我房里,再把楚大哥找來,就說我有事請他幫忙。」
楚申是皇上特封的御醫,也是濯絕塵的好友。濯鈞當然曉得。
「知道了,小王爺。」濯鈞連忙答道。
待一切備妥,濯絕塵要侍女們幫雲十七換下血衣後,楚申也來了。
「怎麼?」見楚申從房里退出,濯絕塵急忙問。
「這姑娘中的可是斷腸草,若非你處理得當,現在絕對必死無疑。」楚申道。「然而現下雖無大礙,但若不在一個月內將體內的毒盡數除盡,恐怕還是回天乏術。因此,我所開的藥方,舉凡湯藥、藥浴,無一不可少,知道嗎?」
「知道。」聞言,濯絕塵總算松了口氣。
看著他如釋重負的模樣,楚申愣了下。
「怎麼回事?這姑娘對小王爺這麼重要嗎?」他不解地問。「你我相識多年,幾時看見小王爺這麼憂心過了?」
濯絕塵笑道。「沒的事,她……只是個朋友罷了,今日之事,還希望楚大哥保密才好。」
雖是這麼說,但他和她哪算得上朋友呢?就連相識都談不上,只能說知道這個人罷了,也不知道他是哪來的熱心,竟然糊里糊涂就把人往家里帶。唉!真是欠思量。
楚申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搖頭道︰「小王爺的交代,楚申定會辦到。可是,這斷腸草並非易得之物,毒性又極強,這位姑娘會身中此毒,恐怕事情不簡單……」
「楚大哥的意思我明白。」濯絕塵點頭。斷腸草不易得,毒性又強,為什麼雲十七會中毒,這里頭必有玄機。
「那就請管家到我住處拿藥。」
「謝謝楚大哥。」濯絕塵拱手稱謝。
送走了楚申,他喚來了濯鈞。
「怎麼了,小王爺?」
「明天張嬤嬤絕對會來,你就這麼辦……」濯絕塵在濯鈞耳畔說了數句,只見濯鈞頻頻點頭。
「知道了。小王爺。」
「下去吧。」濯絕塵揮了揮手。
明天……明天就有好戲看了!但他為了什麼做這些?難道就為了好玩嗎?雖然不想去想,但他可是心知肚明——他在意雲十七!可,為什麼他會那麼在意雲十七呢?這一點,他就想不清了。也罷,先將眼前的雜絮抽絲剝蘭再說吧,省得他心里有事,腦子總是無法靈通……
再說,這樣渾渾沌沌的,哪像他濯絕塵了,是吧?
第二天一早,天才朦蒙亮,張嬤嬤已經帶人來濯王府了。
雖然對方是王爺,可賠錢生意怎麼會有人做?因此,張嬤嬤的氣焰可是高漲得很。
「我說護衛大人哪!這銀兩準備好了吧?」
濯鈞將手一拍,來人立即抬出了萬兩亮閃閃的白銀。不備銀票的理由很簡單,就是怕張嬤嬤的手空了,心也貪了。
見狀,張嬤嬤立即笑歪了嘴。可她心里也沒忘另一件正事。
「那琴兒姑娘是否也該還了?嬤嬤我知道琴兒姑娘軟玉溫香,小王爺定是愛不釋手,可再怎麼愛,她也是我羽仙樓的人,總不能讓小王爺壞了規矩,是不是?」
濯鈞哼了一聲。那凶狠模樣讓張嬤嬤和那班手下嚇去了半條魂。
「還說呢!昨天來的姑娘根本是心不甘情不願,她說她是給人逼的,才到府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就服毒自盡了。」「此話當真?」張嬤嬤不敢相信地問。可細細想來,自從她開設羽仙樓來,這情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雖然她也不願逼人,可「窮」會逼人啊,她……又能怎麼樣?
「當然是真的!想我們堂堂濯王府,需要說謊來瞞騙人嗎?再說這事有關小王爺的清譽,哪能造假的?萬一傳到了萬歲爺的耳里,誰能擔待得了?」濯鈞怒道。「再者,今日若不是小王爺交代,別說萬兩白銀分文不給,我濯鈞就是拿你張嬤嬤的老命,也是應當!」
一番話嚇得張嬤嬤和手下們雙腿發軟跌落地面。「冤枉啊,大人!嬤嬤我不過是貪了點,要不是琴兒姑娘的兄姐硬將她帶來,我又怎麼會逼良為娼呢?」
「琴兒姑娘的兄姐?」
「是啊!這會兒他們還在京香樓待著,等嬤嬤我送銀子去救窮呢!」張嬤嬤坦白道。眼下為了活命,她什麼都招了。
但濯鈞可不打算放過她。「不說琴兒姑娘,難道這些年來,張嬤嬤真的沒做過半點惡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