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曦,我真不知道……」呆愣了許久,李明惠艱難地開了口。他們在咖啡館坐了四小時,坐得她僵麻,她沒有預期听到的是這樣一段久遠的故事。若說不可信,她親眼見過程如蘭異乎尋常的表現,而安曦更不屬于想像力豐富且浪漫無比的男人,懂得制造這樣的橋段。趙熙雖生的清秀,人也機靈,卻不至于讓成年男人為她失控。若說純屬巧合、附會想像,安曦高三後來的改變如此突然,而高老師那一段又怎麼說呢?
「沒關系,我不介意你怎麼想,我只想找個二說說,反正過兩天我也得走了,一切都將恢復平靜,請你多擔待,照顧好趙熙。」
「你是為了她請調上海的嗎?你不必離開這麼遠的。」她心底興起一股歉意。
「說不是你也不會信,我們就別再討論了。」
「趙熙說,她永遠不會放棄你,我們拆散不了你們,可是安熙……我還是建議,」她一陣猶豫,咬咬牙,還是說了,「不管過去多少糾葛,你還是忘了這件事吧!趙熙太年輕,未來的可能性也多,她現在傾心于你,再過一年半載,遇上別人,也許一切都變了,這不是不可能的事,你該為自己多想想,別在想…」
「不必為我擔心,我在哪里都可以好好過下去的。至于趙熙……」他偏頭想了一下,「讓她自己決定一切,如果未來她真的另有好的歸屬,我並不反對。你知道嗎?這些話,當年宋伊人也是這麼對我說的。」
她啞然呆視,不再言語。她想,她今後可不會隨便對男人許下生生世世的誓言。生生世世,多麼漫長?只有盲目的戀人們才會這麼渴求。
尾聲
他來早了。
有三年了,他不出席這一類的活動,無論是尾牙、團體旅游,他能閃則閃,他依然不習慣人多且吵雜的場面。
今天必須硬著頭皮來一趟,照部門經理的說服,董事長兒子的婚禮,總經理必然親臨,屆時他藉機向總經理敬敬酒、聊個幾句,順道提起部門人事經費不足一事,越過專和部門經理作對的人事部那一關,事成的機會大增,調派海外的人員待遇將更加合理。
他不是那麼介意待遇的升降,一個人花費有限,又缺乏娛樂活動,錢多了不過是增加銀行存款的數字,如果不是部門經理對他有提拔之恩,他並不熱衷淌這趟渾水的。
他走出電梯,步入預定會場,困惑了好幾秒,偌大的會場空空如也,只看到數名飯店員工在搬擺桌椅、布置會場,花店的人還在著手準備花材插花,這是怎麼回事?確定沒走錯樓層,他抓了個員工來問︰「請問這是黃林府聯姻的婚宴會場嗎?」
「是啊!先生你來太早了,明天不是嗎?今天是另外一家公司的晚宴喔!」那男人一臉茫然,回頭又自顧自的忙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他听到的不是星期六嗎?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會公司質問,五十歲的元老秘書沒好氣地回嗆他︰「安副理,我確定告訴你的日期是六號,不是星期六,我還沒老糊涂到這地步,你可別藉機把我裁員,找年輕辣妹進來……」他當機立斷結束通話,省卻一長串解釋。
他摩梭下巴,或許應該蓄點胡須,樹立一點威嚴形象,否則不知情的人第一面老當他是新進員工,連生不出他這麼大年級孩子的女秘書也無視他主管的身份,沒事把他當兒子教訓。心情有點悶,他掏出一根煙,正要點上,後頭有人用粗嗓子喊︰「那個誰啊?讓一讓,別擋門口。」
兩個女員工一前一後吃力的抬張長形桌子進門,喊他的是前面的中年女性,身形粗勇、面色難看,沒好氣白了他一眼,他連忙側身讓道,拿起打火機點煙,墊後的年輕女員工眼角一瞥,邊走邊揚聲道︰「張姐,飯店不是禁煙嗎?」「是啊!」
「拿為什麼我聞到了煙味?」
「問問看哪個白目家伙在附近抽煙……」
這家飯店的員工都習慣以指桑罵槐來規勸客人嗎?他收起煙和打火機,瞪著前面那兩個一老一少的女員工,兩個都背對他,走路像螞蟻搬餅干,奇慢無比,後面年輕那位頭綁馬尾,馬尾隨著她的移動搖晃,制服短裙下的縴腿足蹬短跟包鞋,小腿肌肉繃緊,顯然桌子十分沉重。
他考慮了幾秒鐘,跨步過去,兩手托起桌面,對那名女員工道︰「我來吧!抬到哪里?」
「不用了,你去見你的部門主管去,這是我的工作。」女子看也不看他,一口回絕。
「我看起來像你們飯店員工嗎?」他身份不解?他今天穿著雖不算太正式,也不至于像見習員工吧?
女子放下桌子,長舒一口氣,抬起頭面對安熙,「你像不像關我什麼…」陡睜的大眼瞪住他,不耐煩的表情瞬間化為愕然,然後軟化為目含淚氣的微笑,她喚他一聲︰「安熙大哥。」
「趙熙。」她變了許多,方才一眼竟沒提早認出她來。她身量和三年前差不多,頭頂剛好在他下巴,身段豐腴了些,合身制服貼住明顯的三圍,臉蛋略圓,五官依舊,神情沉靜,少女的活潑歡快已不復見。
她一手支著腮、喝著隨身攜帶的水壺,看著廣場前的噴水池,與他並肩站著。
「怎麼會在這里工作?」他先發問。
「暑假打工,朋友的爸爸是餐飲部的經理,介紹我到這里。」她拂了拂滑下的發絲,不時觀看他。「大哥都沒變。」
他哼了一聲︰「是啊,還被當成新員工了。」
「對不起,我剛才沒仔細看你,今天搬那些桌椅火氣有點大,手疼死了,請別介意。」她甩甩作疼的手掌,靦腆一笑。
兩手立即被他接過去審視,他若有所思問︰「手疼,還能彈琴嗎?」
「已經不彈了。」她抽回手,背著身後。
「……為什麼?」心下沉了些。
「沒什麼,反正也不走這一行,彈不彈也沒關系了。」垂下臉,看不出情緒變化。
他默然不語。李明惠說得沒錯,時間會改變一個人,尤其是一股少女。算起來,她快二十一了,正是外務多的年級,沒有一定的執著,誰也耐不了拒絕同伴,獨自埋首練琴。
「大哥為什麼來這里?」她問。
「弄錯日期了,來參加婚宴的。」
「噢。」她抿抿嘴,不著邊際問︰「大哥知道主任和爸爸分手的事嗎?」
「听說了。」他語氣平靜。
「你……還在上海嗎?」
「嗯。」
「所以,你還會回去嗎?」
「……」
她還能問什麼?
這麼久的時間了,長得她不敢再數日子了。他一定不會知道,頭一年,她好幾次買了機票到了機場,快要出關了,卻用盡力氣告訴自己,她得忍耐,忍著不去找他,不令他為難,她相信他在遠處守候著她,不曾放棄承諾。一年,兩年,三年,年年感覺自己像斷了線的風箏,最後一年,打听不到他的消息,信心降到最低點,她開始不相信承諾這回事。
相遇這一刻,來得太突然,她發現自己變了,不再隨時張臂擁抱別人,不再追問看不見的時光,不敢確定他的近況,她變得膽小如鼠,就怕听見不想听的消息。她只能沒用的看著他,手緊緊背在身後,以免不小心泄露了渴望,做出讓對方尷尬的擁抱舉動。
「餓嗎?我請你吃頓飯。」他溫柔的問。
「吃飯?」她怔住,「你想請我吃飯?」
「是啊!我記得你以前很能吃的,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