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應該感謝他才是啊!」他冷譏道。
「不感謝,阿姨要是喜歡他,跟他走了怎麼辦?我們又要每天吃便當了,我媽說常吃便當不好。」
兩人面面相覷,各自盤算著各自的念頭。
「好吧!」他推開椅子,「為了你的肚子著想,我去看一看。」
他敞步走了出去,穿過庭院,來到大門邊,探頭一看,門前巷路上停著一輛凌志房車,車旁站著一對男女,尚在交談中,豎耳細听,兩人似乎在為了一件事相持不下。
「你不是買了一堆菜要親自下廚,我正想嘗嘗你的手藝,不請我進去?」男人找個順理成章的借口要求進屋。
「不好意思,今天沒料到會在路上遇到你,我菜買不多,不能多煮一份請你,真的很抱歉。」胡茵茵忙著解釋。
「不多?這滿滿兩袋東西是讓幾個人吃的?你不是只和兩個室友同住?三個女人吃得下這些東西?」男人笑著質疑,雙手盤胸倚著車身,舉手投足的閑適感顯然是位極少為生活發愁的貴公子。
「呃,她們不習慣忽然見到生人,我沒告訴她們有朋友來,這樣不太好——」
「一回生,二回熟,總是會見到的。如果你願意,下次我也會介紹你認識我的朋友,彼此多了解一下。」男人充滿誠意的語氣里,透著不隨便被打發的決心。
「還是下次吧!下次我準備豐富一點請你吃飯。你三番兩次請我吃大餐,我還沒回敬你呢,怎麼好這麼粗糙請你吃家常菜。」胡茵茵快要辭窮,人不斷後退,腳跟終于抵到門檻,一個踉蹌,陳紹凡迅速伸出手扶住她的背心,幫她站穩,免除她出一次洋相。
他的乍然出現中斷了男人和胡茵茵的拉鋸,三個人輪流投射視線,胡茵茵是尷尬,陳紹凡是滿懷戒色,男人是驚訝中夾帶好奇。
「茵茵,不介紹一下朋友?」陳紹凡率先打開僵局,展露世故的笑容。
「啊!」胡茵茵頓時啞然,這介紹詞只有天才才想得出來。她和林啟聖的關系模糊無法定位,連舊友都稱不上,和陳紹凡的關系啟人疑竇,難以啟齒,怎麼介紹怎麼不對勁。
「我林啟聖,茵茵的高中同班同學。」林啟聖自動伸出手,天色曖昧不明,路燈作用不大,他打量著陰影中的陳紹凡;陳紹凡站在胡茵茵身側不動,沒有向前熱絡的意思。陳紹凡身形高大,略抬下顎視人,透出隱隱敵意,憑林啟聖身為男人的直覺,胡茵茵對他的百般推托和陳紹凡必有相當關連。
「你好,我陳紹凡,茵茵的‘室友’之一。」
寥寥兩句,胡茵茵和林啟聖同時一臉錯愕。林啟聖立即收束了輕松姿態,走前一步,雖然無論他姿態怎麼從容,也助長不了多少氣勢,對方擺明了從屋子里走出來,關系上的界定憑空想像就有好幾種,胡茵茵始終對自己產生不了特殊情愫,莫非肇因于此?
林啟聖戰斗力並不旺盛,遇上困難他多半繞個圈子走,從不正面迎擊,他的游戲座右銘是——耗盡氣力得來的戰利品多半已經定味,失去最初的甜美,因此他極少豎敵,制造障礙;此時他走向前,絕非應戰,他不具備沖動的熱血,他只是對陳紹凡產生了好奇心,想探探底。
尤其當陳紹凡一開口,眯起一雙長眼之際,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驟然浮上心頭,他默念一次這個並不特別的名字,問了一句不搭嘎的問題,「陳先生,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陳紹凡面有異色,微微搖首,「應該沒有,我不記得有這印象。」
「那麼是我記性不好,你和我高中時代的一個學長有幾分相似。」
林啟聖自我解嘲,「對了,您說您是茵茵的室友,想必平時經常互相關照,我和茵茵是老同學,請多指教。」
「指教不敢,我和茵茵在一起生活,多半是她關照我多過我關照她,她辛苦多了。」
這一番措詞客氣的陳述,隱含無限曖昧,胡茵茵困窘不已,迫不及待插嘴道︰「啊,時間不早了,我得做晚飯了,大家是不是改天再聊——」
「出門在外互相關照是應該的,只是做飯對一個職業女性來說是辛苦了點,對吧?」林啟聖話說的對象是陳紹凡。
「這是沒辦法的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陳紹凡聳肩。
「啊,那個——」胡茵茵放下兩大袋的菜,站在兩個男人問,指指手表。
「如果男人能憐香惜玉,女人就不必這麼辛苦了。」林啟聖繞過胡茵茵,繼續他的投石問路。「陳先生覺得呢?」
「這很難說,女人的能耐總是超乎預期,讓你刮目相看。茵茵拿手的可不只做飯這項,打掃、拖地、洗衣服樣樣都來,家里要是有人生病了,洗澡更衣如廁她一一照料,真忙壞了她,讓人過意不去。」
「陳紹凡——」一聲低叱。
「……噢,那和我家外佣不是沒兩樣,難怪茵茵總是心神不寧,無法盡情享受,連請她泡湯過夜放松一下都像是犯了禁忌一樣。」
「林啟聖——」轉向另一方兩手拱拳拜托。
「心里有牽掛,總是走不遠,她在外頭吃點好吃的都記得打包一份給我們嘗嘗,這豈是我們要求得來的?」
「陳紹凡——」嗓音轉為乞求。
「……這倒是。我挺欣賞茵茵的,就是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她牽掛,陳先生可以提供一點意見嗎?」
「晤——這不難,如果您準備好一棟房子讓她燒個精光,保證能讓她牽掛一輩子。」陳紹凡朝胡茵茵眨個眼。
「你們兩個可不可以閉嘴!」
最後一句女性怒吼震飛了圍牆上的一排鳥雀,結束了無以名之的三人對談。
「你惹阿姨生氣了?」小男生噘著嘴,不是太高興的模樣。「你應該溫柔一點,電視上的男主角都不會像你這樣。」
「小表,你再多說一句,以後別想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電視劇。」陳紹凡手忙腳亂地朝燒滾的湯鍋里丟擲胡蘿卜塊、青菜葉,接著又打顆蛋進去,抓了支湯勺使勁攪和一番。
「你害我們沒有晚餐可以吃。」
「我現在不就在做晚飯了?」他沒好氣。「你放心吧,惹火她的可不只是我。」想到這一點他安心不少。
「但是你煮的面很難吃,我想吃泡面。」
「臭小子,你閉嘴,今天你可是共犯,不對,是教唆犯,是你讓我到外面去看一看的。」他狠瞪小男生一眼,回頭把三束干面條扔進鍋里煮熟。
「我沒叫你惹人家生氣,你怪到我頭上很卑鄙喔!」小男生反駁。
「不卑鄙你就騎到老子頭上來啦!」
自由發揮煮成了一鍋面,他盛了一碗嚴格命令小男生吃完,又另盛一碗找個托盤端放好,笑著對小男生道︰「我這就端這碗面親自向她賠罪,你高興了吧?」
「我覺得她吃了面會更生氣,你再想一下吧!」
「如果你再毀謗這碗面,以後就每天煮這一道給你吃,怎麼樣?」
小男生歪歪頭,「什麼叫‘毀謗’?」
再這樣沒完沒了地斗嘴,面早涼了。
他轉身上了樓,步伐穩健,湯汁一滴不溢,頃刻間便來到胡茵茵房門口,他輕敲了兩下,「胡茵茵?胡茵茵開門!」
他等了半分鐘,如心里預料,沒有動靜,再敲兩下,房里沉寂如故,他面不改色,從褲袋里掏出一枚五元硬幣,在鎖孔上胡戳一陣,發出近似開鎖的喀喀響。
「你再不開門,我就用鑰匙進去嘍!」
這一招效果迅速,不用多久,門猛然敞開,胡茵茵駭叫︰「哪來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