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同學會里,她一身簡便又異常安靜,反而極為醒目,不同于一般女生的急于接近。胡茵茵急于疏離的態度勾起了他的興趣,她和性感媚惑這一類形容詞差之甚遠,不至于令他心蕩神馳,到底是哪點不同?
他生活得一向輕松自在,傷腦筋的思索他做不來,只能承認,她如果噸位如昔,他可是敬謝不敏。說到身段,他一度以為這個女人必然花了許多不是為外人道的功夫減重,這兩次見面,完全推翻了他的假設,她不但不忌口,並且吃得比一般同齡女性還要多,那些吃下月復的熱量都轉化到何處去了?
太神奇了,如果不是基于男士風度,他真想好好探問她變身秘訣何在;他雖然還算年輕,平時對身材的維持絕不馬虎。
「怎麼樣?還可以嗎?」他禮貌地詢問,大人小孩吃得非常投入,無暇多看他一眼。如果他是廚師,成就感自然不在話下,但他的主要目的可不是宣傳自家餐廳。
「嗯,非常好,下次我會帶朋友來捧場。」吞下一口烤明蝦,她終于騰空回答。
見她吃得一派認真,他反倒不好意思出言打擾了,耐心靜候了好一會兒,終于瞧出了一點眉目;胡茵茵的確和別的女生不太一樣,這不一樣和生性遲鈍有一線之隔,她並非對他的肢體語言遲鈍,而是無感,她分明對他沒有感覺。
這結論頗令他訝異,他不至于自封為萬人迷,也不是未曾失手過,但對象通常旗鼓相當,絕非像胡茵茵這種條件一般的女子,這新鮮的經驗騷動了他,讓他躍躍欲試。
他喝了口水,清清喉嚨道︰「茵茵,我們家籌備了兩年的溫泉旅館下個月初開張,你應該听說了吧?景觀非常難得,依山傍水,有興趣的話下次請你在那里吃個懷石料理,吃完後再讓你泡個湯,有個房間的視角很特別,非常隱密又可以觀夜景,可以算是半露天,你一定會喜歡——」
「懷石?」她眨了眨眼,「吃不完可以打包嗎?」
「嗄?」
「老師不能去。」小男生抬頭,斬釘截鐵地抗議。
「喔?為什麼呢,小弟弟?」他保持著親切的笑容。如果林家雙親可以讓他自由選擇,他絕不考慮生個孩子,尤其這一種容貌看似乖巧可人實則棘手的小男孩,想必從一出生就不時考驗著做父母的智慧和耐性。
「老師要等我爸爸回家才能走,她不能和你約會。」
「唔?」他一頭霧水。「是這樣嗎?茵茵。」
胡茵茵連忙放下刀叉,低叱小男生︰「成凱強,不要插嘴!」她轉向他解釋,「他母親時常出差,爸爸也很忙,我擔任家教,有時候得等大人回來才離開比較妥當。」
「原來如此,沒想到你這麼有責任感。」有那麼點不對勁,他還不急著弄清楚。
「因為她燒了我家浴室。」小男生加以補充。
「成凱強——」她忙喝,尷尬萬分地對一臉愕然的男人道︰「小孩子說話夸張,你干萬別介意……對了,這里的東西的確很不錯.請問我可以外帶一份墨魚烏賊面回家品嘗嗎?」
「呃?」他不禁傻眼。「當然……沒問題。」依他豐富的經驗加以目測,她的腰圍絕不可能超過二十四寸,經過大餐的填充,這多余的一份意大利面,她能把它塞到哪里?
問不出口,提拉米蘇已經上場,她興高采烈地拿起小叉子掐下一角,含進嘴里,笑得更甜了。
***
「咚」一聲沉響,她迅速醒覺,經驗多了,這一次不再迷糊,她知道自己又從沙發上滾落地。踫撞的腦門隱隱作疼,她勉強撐起四肢,兩邊臂膀突然一緊,她被有力地扶上沙發,不必費神猜,一定是晚歸的胡子兄。
她眯著惺忪的眼瞥看他,他已坐上茶兒,神情若有所思,模樣不像是剛回家,像是坐了好一會兒,也就是說,他極有可能看著她橫躺在沙發上打噸並且翻落地板?
「你在那里坐多久了?」她打直坐好,下意識模了模頭發和領口,幸好扣子並無松月兌。她不介意頭發亂了些,在他面前她向來我行我素,絲毫不扭捏,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把他當男人看待。
「大概有十分鐘了。」他看看表。
「十分鐘?為什麼不把我叫醒?」她大惑不解。
「看你睡得很熟,想讓你多睡一會兒,剛才發了一下呆,沒注意到你掉下沙發。」
「哎呀!可是這樣我回家就晚了,你應該叫醒我。糟!都十二點了。」
她跳起來,穿上室內托鞋,「你餓了吧?我今天帶了一份墨魚面回來,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
「先別忙!」他拉住她的手,她回過頭,睜大眼等待著。
他立刻松手,少有的慎重,「是這樣的,我剛才想了想,你每天這樣也不是辦法,這麼晚回去,如果就讓你一個女人在外頭,我不放心,如果由我開車送你回去,再回來,時間浪費了,我的體力耗損也不小,似乎不是很妥當。所以,我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如果你同意,明天就開始執行吧!」
她過濾了一下他的話,聳聳肩︰「不太懂。」她不認為他會大發善心讓她拍拍走人,這個家少了他們任何一方就會立刻坍方。
「你——搬過來吧!」他語出驚人,語氣平常,「你那邊的公寓就退租吧!這里房間多,隨你愛住哪一間,不用白不用,反正短時間之內他們夫妻倆也不會回來,這樣你也少了一項費用負擔,晚上也不必急著趕回去,你說好不好?」
她呆了呆,什麼話也沒說。陳紹凡緊盯著她,和小男生企盼她答應某件事時的神情極為相似,眼眸里有某種讓人不能立刻拒絕的清澄單純,但這是件她從未想象過的事,就這樣沒頭沒腦地隨口應承,似乎不太象話,更何況,他們相識不到三個月啊!
她沉默地移開目光,走到餐桌房,將那盤冷卻的墨魚意大利面放進微波爐加熱,筷子擺好,拉了張椅子坐下,對他道︰「過來把面吃了,挺好吃的,下次搞不好我可以帶懷石料理回來,你吃過嗎?」
他不置可否,在一旁順從地坐下。「你有這麼多同學會可以參加嗎?
三不五時吃上一頓好的。」
「這你不用管,吃就是了。」她托著腮答,「我找到工作了,下個月就可以寬松點了,暑假暫時就帶著小表上班,你不用擔心白天他的去處。」
他靜默片刻,認真吃了半盤黑呼呼的面條後說︰「那麼你在擔心什麼?」
「什麼?」
「我是說,」他喝了口水,用紙巾揩去一嘴黑墨。「我是說,你不肯干脆地答應,是不是在擔心什麼?」
「我沒說我擔心啊!」她低下頭,開始啃著指甲。
「那就是答應了?」他緊迫不舍,「那你什麼時候搬過來?我請一天假替你搬。」
「我……我沒答應啊!」
「為什麼?」
她轉過臉看住他,對他的熱切起了迷惑,指甲咬得更起勁。他被她圓睜睜的眼審視得不是滋味起來,俯首繼續吃面,不再咄咄逼人。
敝異地安靜了一陣子,他忽然又延續話題,「其實你不必擔心,住在這里,你安全得很,就跟你現在住的地方一樣,沒有人會騷擾你。」
「什麼意思?」
他清空盤子,放下筷子,拭淨唇邊的烏漬,與她面對面,握住她的手,將她的兩只手包覆在掌心,煞有其事的問︰「你現在有任何感覺嗎?」
「……」
他的手掌暖而粗糙,硬實有力,她未曾被這樣一雙大手掌握過;從有記憶起,她就很少被牽持過,她總是一個人走著各種路、各種橋,縱使跌跌撞撞,還是長大了,她不必任何人攙扶,兩手習慣放在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