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五天也該安靜夠了吧?」
「我不知道。」支著下巴認真地思索起來,一副被一道數學題苦纏許久的模樣,接著,眼眶有些酸澀潮濕,胡亂抹了一下,繼續寫道,「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一個沒禮貌、不尊重別人、自行其事、唯我獨尊、缺乏同理心、欺負女人——」還有沒有遺漏的?她想起了那雙眼楮,那無以名之的凝視,就停止了動筆。對于她尚未進一步了解的對象,她不做太多言過其實的攻擊。
「啊?這個——」他瞪著手上這張布滿負面寫照的筆記紙,憑良心說,很難二反駁,但若如實稟告頂頭上司,他的日子更不得安寧。「很有道理,很有道理,不如我陪您一道在景先生面前開誠布公,豈不更好?您又不必擔心被降職、被減薪、被訓誡,頂多他擺給您臭臉看,可景先生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是一張臭臉,其實根本沒差別對吧?所以說,您是再適合不過提出諫言的人選了,我們這就定一趟吧!」
她听完忍下住進出笑氣,嗔視他一眼,提筆又寫,「可別讓景先生知道你在背後扯他後腿!我輸了,走吧!不會讓你難做人的。」
他喜出望外替她開道,一擺一晃到對街打開後車門,邊走邊嘆——很善體人意的一位小姐啊,坦白說,比起其它家的嬌妻或千金,要求得算少了,怎麼景先生就是有本領把兩個人的單純關系搞槽,好像存心不讓方菲好過似的。
一坐進車座,方菲心頭忽然興起了一堆疑問——這世事為何總愛以曲折的方式呈現?為什麼不能循一條簡單的直徑完成,老是節外生枝?是否她要求太多?不夠認份?
景懷君以合法的身分奪取了她的初次,她的濃濃悵惘遠超過憤怒,她始終認為,不該在恨里進行這件事,她惆悵的是這一生不會再有機會擁有柔情蜜意的初次了 狘br />
她搖下車窗,引風灌進車廂,張開嘴,對著天空大聲吶喊——「你不是拿走我的聲音了嗎?你還要什麼?我又換得了什麼?」
所有的問話,都被攔截在喉口,在胸腔回蕩。李秘書听到了一點異樣的、卡在喉嚨的瘖啞粗嘎聲,往後照鏡一探,方菲攀著窗玻璃,神情十分憂傷,他不忍地收回視線,轉開音樂頻道,輕快的曲調瞬時充塞一方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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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在注視她,從她一入座起。
李秘書被他打發離開了。為了讓自己保持鎮靜,她拿出畫冊、鉛筆,看著吧台一角素描起來。
棒了幾天,景懷君看起來精神奕奕,沒有商旅後的疲態,表情不多,但一掃陰沉之氣,比起來,他果然老練沉穩多了,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平靜。
餐點很快送來,顯然在她來之前就已替她點好,清一色水煮物、紫米飯,不油不膩,不須過問她的意見,他已決定好她的晚餐。她皺了皺眉,動也不動。
「別畫了,先吃吧!」語氣平和,但仍是個命令。
她不介意吃什麼,她介意的是沒得選擇。
拿起筷子,她認真地吃起來。他繼續操作手提電腦,沒放過她的一舉一動。
「吃慢一點,當心消化不良,我們不趕時間。」唇邊透出些微笑意。
我們?她差點噎著,吃得更快。
「如果你想早點回去休息,司機可以先送你回山上。」
山上?她驚愕地看向他,他面無異狀。
「NO!」她在餐巾紙上畫兩個大大的英文字母,推到他面前,捧起湯碗遮住他的目光。
「這是約定不是嗎?」他若無其事地推回餐巾紙。「放心吧,我今晚沒興趣踫你,不用緊張。」他完全知道她在顧忌什麼。那一晚失控,他不否認是擦槍走火,他原本無意進行到底的,何來的驅力?他無心深思,可這關系一突破,他不是不懊惱,他思及她的次數卻比往常更多了。
「這是沒有意義的約定。」假裝沒听見最後兩句,她在紙巾角落接著寫下。
「怎麼沒意義?這意義都是你之前設定的,而且,我都一一遵守了不是嗎?」
她臉腮刷地爆紅,突然動了氣。他佔盡了便宜,還要揶揄她!她在餐巾紙背面寫著,「我現在提出一個新的設定,從現在開始,和愛情無關的任何約定都不必履行,我們都不必在對方身上浪費時間,我不會再騷擾你,你也不必應付我,大家各自清靜。」
「愛情?」他露出興味的神色。「原來你還抱著愛情的想望?那麼,當初又何必答應結婚?」
她一時語塞,恨恨地看著他。
「唔——愛情,我的確沒辦法給你,」他莞爾,向前靠近她。「我不相信這玩意。你相信,就一定找得到嗎?找得到,就一定能永久保有嗎?」
「……」第一次听到他對感情的表態,她一時無言。
「不妨告訴你,當初答應我父親結這個婚,並不算太勉強,既然我不相信愛情,和誰結婚並沒什麼差別。再說,能讓他開心的事我絕不吝惜做,他這一生,真正開心的事沒幾件。」
這番話像打翻了調味架,頓時五味雜陳。果真如他所言,那麼之前為了讓他獲得自由、讓他快樂地追求所愛,刻意提出離婚又是為了什麼?所以,他其實並不領情,所以,他才可以放肆對她……
她是徹頭徹尾的傻瓜!
「你好像很失望。」拇指撫過她眼角的濕意。「你不會告訴我,你先前做了那麼多惹惱我的事,就是為了要這個吧?是不是太大費周章了點?如果你直接問我,我必會坦誠相告的。」
他以為她是孩子要糖吃嗎?
輕輕拂開他的手,她撕下未完成的那幅素描,低頭在空白處振筆疾書
「你弄錯了,我怎麼會要求在你身上不會有的東西!就算要,對象也不會是你。對不起,我之前考慮不周,以為五十萬、一百萬對你來說九牛一毛,舉手之勞做件善事不算什麼,惹惱了你,再說一次抱歉,我們就恢復以前的狀態吧,各不相干。以後,如果你認為沒有必要再對我負責,或有了更適當的對象,想和我終止法律關系,隨時可以派律師過來,我可以養活自己。至于贍養費,你不必擔心,我一毛都不會拿。方宇那一邊,他學位就快拿到手,生活不成問題,也可以考慮終止提供生活費,我們之間,就不會再有任何瓜葛了。」手執紙張兩邊,讓他清楚過目。
他匆匆過眼,炯炯厲目掃過她。她垂首收拾背包,背在肩上,站起身,想起了什麼,從錢包掏出一張千元大鈔放在桌上,繞過桌子就要離開,肘臂卻倏地一緊,她往後一跌,坐倒在他座位上,挨著他半個身子。
「我話還沒說完。」他環住吃了一驚的她,湊近她的耳鬢,像兩個濃情蜜意的情人。「想過河拆橋?要和我完全沒瓜葛,沒你想的簡單。這三年,你們方家姊弟花了景家為數不少的錢,按照道理,這也不該是景家的事,我父親後來是糊涂了,始終認為景家有今天,你外公當年一臂之力功不可沒,傾盡多少私產挽救你那些不成材的舅舅岌岌不保的事業,連你的終身幸福都要攬在身上,負責到底。凌群是靠我父親的能力起家的,沒有他的努力,股東的投資一樣一去不回,這是眼光問題,瞧你那些舅舅就可見一斑,再多的家產都一敗涂地不是嗎?我父親還的也夠了,他後來做的那些決定,根本是情感作用,毫無理性可言。想和景家劃分清楚,這筆帳太難算,那就從我們婚後開始吧!所有我付出的一分一毫,我會讓李秘書列一張清單出來,你就簽張借據,分期攤還,還完了,婚姻自然可以結束。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還——」他凝視她漾著水光的黑眸,緩緩釋出微笑,「如果你好好履行婚姻義務,做好一個妻子該做的事,這些債務就當作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