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個小寶貝啊!他現在慢慢在適應作爸爸呢!」女人不避諱地說著,臉上有著近似幸福的愉悅。
「那小姐就是……」突然間,她竟感到女人的美好神態難以直視。
「孩子的媽媽啊!」似乎不可思議有此一問。
下唇滲出了咸腥味,她指尖一抹,見到了血色,確定了不是作夢。孩子近三歲,那麼,女人就是他的前妻了,她竟為了他留下孩子?如果不是余情未了,沒有女人會做這麼大工程的事。匡政近日的不對勁,是為了前妻的回巢吧?
她舉高孩子,下意識與印象中的那張面孔對比五官,汪漫起來的水氣卻讓視線糊成一片。圓女敕的小手指拂過她的睫毛,兒語著︰「阿姨哭哭……」
她慌錯地放下孩子,有禮地對女人躬身︰「請慢用,我去忙了。」
她視而不見地穿過人影幢幢,回到員工休息室,木然地拿下圍裙,抓著背包反身就走,行經廚房,葉芳芝喚住她︰「去哪啊?匡政來了嗎?」
「我不舒服,我先回去了……」她沒回頭,也不敢回頭,紛亂的腦袋、跌撞的步伐,艱難地走出店門。恍惚間,有人拉住她的手臂,扳過她的臉,溫柔而關心地問︰「天聆,妳去哪?」
她困難地在不斷浮升的水霧中認出那雙朝思暮想的眼楮,忽爾笑了,她費力地發聲︰「匡政,沒關系的……一切都沒關系……不要為難、不要解釋……我沒關系的……」
他困惑又擔憂,「能告訴我怎麼回事嗎?」
她牢牢地看著他,努力記住他令人心折的溫柔眼神,他正要開口,她冷不防攬住他脖子,重重攫住他的唇,他倒退了一步,抱住她。短暫而深眷的吻後,她驀地放手,笑著說︰「匡政,我沒有後悔愛過你。」
她快步走開,越走越快,怕稍一停歇就會失控,做出讓他左右為難的決定。
她最終還是抵抗不了他的過去,她也不會再有機會,讓他們的故事畫下完整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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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嫂,阿福嫂?」程楚明大聲叫喚,脖子轉了九十度,不斷往斜後方瞄的婦人終于回了神,眼珠子朝左一斜,神秘兮兮地說︰「程先生,你那佷女有沒有問題啊?我看她失魂得很厲害,兩個大眼楮不像以前那麼靈活了,不會是被什麼煞到了吧?你千萬要小心,給她帶去收一收驚……」
程楚明瞟了眼軟趴趴靠在牆上的程天聆,尷尬地干笑,顧左右而言他,「沒事、沒事,我剛才跟妳交代老公的事听清楚沒?要注意喔!今天就講到這里。」
阿福嫂邊走邊瞧,「登」一聲撞上門板,聲音不小,程天聆像只被驚醒的懶貓,動了動,抬眼道︰「阿福嫂,妳常這樣冒失怎麼管得了妳老公?」
听起來神智清明,阿福嫂搓搓發痛的前額沒好氣地走了。
程楚明搬張凳子到她前面,探了探她的額頭,「沒發燒,那就是失戀了?」
她垂眉斂目,不動如山,打定主意不說話。
他作勢長嘆,竹扇搧了搧,「也好,匡政不適合妳。安龍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一直是駱進添的隨從,以前听他提過三年多前那場內訌風暴,駱進添讓底下得力的助手扛了事,度過難關,沒想到那個人就是匡政!匡政這人不簡單,妳還是離他遠點好,我看過他命盤,他最近會有些麻煩事,這個人呢,未來好壞都在這一關了。」
「什麼麻煩事?」從奄奄一息中抬頭,不會是桃花劫吧?
「欸?有興趣啦?妳不是從不預測未來的?」他找到機會揶揄她了。程天聆雖常基于親情擔任助手,但從不曾好奇探知自己的未來,她常說︰「不管知不知道,事情會發生的就會發生,躲得過的就不是命運了,有猜不到的意外,人生才夠精采。」听來有理,可沒幾人做得到,一遇到關卡,人人迫不及待要趨吉避凶。
「你不說就算,反正不關我的事了。」她又靠回牆上。
「這麼瀟灑?他得罪妳啦?」
「沒,是我運氣不好,好人好事輪不到我。」念頭轉啊轉的,還是轉到想淡忘的人身上。「別告訴媽,我不想讓她找上這里煩我。」
竹扇敲到她頭上,「妳……還真是跟妳媽一樣瘋!」胡涂到把匡政當寶,把和匡政在一起視為好事?「程天聆,妳醒一醒,妳看看這個人的名字,匡政,應該要匡正不良,結果該做正事的他,以前做的卻都是游走在法律邊緣的高風險之事,他的人就跟他的姓一樣,有自立門戶的本事卻被恩情給框起來了,妳甭傻了,安定日子他過不久的,听安龍說,駱進添最近在懷疑他跟死對頭有接觸,妳現在離開他正好。」
她猛揉挨打的天靈蓋,瞅著程楚明,「不是人人都能選擇有好結果的路走,你別說我,你明知道媽不會接受你的,怎麼還是守了半輩子啊?」
「呃,呃,說什麼啊?小孩子胡說八道什麼!」臉乍紅乍白,再兜頭猛敲她一記。
「你別打我了。」她吃了痛,兩手遮擋在頭上。「難道不是嗎?誰沒事管那麼多弟媳婦嫁不嫁人啊?爸曾說,他結婚時,你前一晚醉得連婚禮都沒參加,害他們臨時找不到司儀。你平時眼光很高,竟然和見不到幾次面、說不上幾句話的同事妹妹閃電結婚,二十年後還是離婚了,付了一大把贍養費,診所也讓別人經營不管事了,坐在這個小佛堂里想從別人的命運看透人生,結果呢?結果呢?」
「妳還說,妳還說!」扇子此起彼落,毫不手軟。她東閃西躲,干脆跳起來,一把抓住扇柄,兩人各自拉鋸著。程楚明狠罵︰「鬼丫頭沒大沒小……」
「我做的事跟你一樣,開心就好,管它結果怎樣。你以為看透人生就可以看淡對媽的心了,怎麼最近都不上門了啊?因為你知道沒了爸,媽也可以振作,你卻不行……」門一拉開,她飛竄出去,再反手關上,夾住了追來的扇柄,語氣忽轉低軟,對著門縫說著︰「大伯,你放心,我會振作,我跟你一樣,只想要喜歡的人快樂,你瞧,我們真是一家人。」
門內一片沉默,扇柄卻縮回去了。她輕笑一聲,眼神很快如失去電力似地黯淡下來,滿面落寞地,在三三兩兩看戲的客人注視下,走出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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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排好隊,不听話的小朋友就不能多蓋一個好寶寶章嘍!」
隊伍陸續上車,她一手推抱孩子上車、一手抓著蹦蹦跳跳想掙月兌束縛的馬曉玲,不久,馬曉玲忽然安靜,扯扯她發尾,「老師,老師,有人在看妳。」
她嘿嘿笑,「馬曉玲,不會有人天天站在那里看我,快上車!」已經有一星期沒人在樹下等待了,心沒來由地一蹦,又沉寂地下滑。
不能改變的事,就不該抱著虛妄的期待度日,可一思及自己被輕易地放手,酸意隨即在喉口泛出。
匡政的愛或許不如她想象的深,他甚至沒有試圖解釋過,寬慰她受傷的心。
「老師,沒騙妳啦!我很久沒撒謊了,不一樣的帥哥──」拉門重重合上,截去了童言童語,車一開,她低下視線。
思考了五秒,她毅然抬起頭,對街樹下真有個男人,看清了,她吁了口氣,提著沉甸甸的步子走向十公尺外的對街。
「小義。」她佯笑自若,先開口,「不必說了,我沒事,以後,我也盡量不去店里,他不必覺得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