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嘆不妙,偏頭看她,直言︰「天聆,知不知道妳正在做什麼?」
「在做一件快樂的事。」她不假思索,笑得唇彎如月。「匡政,你不快樂嗎?」
他內心一愣,忽然承接不起這個問號,他當然不是不快樂,但是他不能讓快樂以這樣的模式進行著。相對于他,她只是個小女孩,他已過盡千帆,不能也不該擁有如此奢侈的愛戀,她並不真正認識他。
「小女孩,我已經過了為快樂而活的年紀了,不,應該是說,快樂從不是我追求的生命選項之一,妳在我身上,是找不到這一點的。」他坦然不諱,等著她愀然變色。
她卻依舊展顏著,不以為然道︰「我二十五了,別再叫我小女孩了,我有幾個同學都結婚生子了。你一點都不老,劉德華年紀比你大,還不是萬人迷。我不必在你身上找快樂,如果你沒有,我可以帶給你,人人都可以擁有,就算是天災人禍的國度,它的子民也可以追求快樂……」她沉吟地頓了頓,鼓起勇氣凝視他,顴骨染了一層薄紅。「說實話,你上次吻我,是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瞬間怔住,陷入是與非的兩難,一時言拙,「對不起,那次我不是──」
「說實話!」她執拗地打斷他的閃避,更靠近他一點。
他對住她認真的亮眸,竟無從躲逃;他也不該躲逃,她落落大方,他又何必遮遮掩掩?坦誠的面對她,不把關系弄擰,才能減少不必要的傷害;況且,他是喜歡這個女孩子的,雖然他一再告訴自己,這和男女之情無涉。
他泰然笑了,「有,當然有,我不是木頭,怎麼會沒感覺!」
她瞇眼,「真的?」這麼容易地承認,接下來必然不會有好話。
「真的。」他煞有介事地閉了閉眼,「像親了家珍那只馬爾濟斯小狽一樣,很開懷,很自在,只是道理上不太應該。」
丙然不出她所料!
她揚起拳頭,作勢往他前胸落下,轉眼一想,又垂了下來,回頭走自己的路。「像小狽也不壞,起碼你不討厭我。」她毫不扭捏地說著。
他悅色隱去,各種滋味雜陳,他又得再次讓女人失望了嗎?對著她縴美的背影,輕道︰「天聆,我們就作朋友吧!不嫌我年紀比妳大上一截,就作個可以交心的朋友,妳有任何需要,我做得到的,一定盡力。」
她停步不動,背在身後的手指糾結著,細思半晌才回首,令他不解的,她竟同意地眨眨眼,「嗯!听你的,就作朋友。」她勾起他的臂彎,親密地相倚前行。
「妳到底……」听懂他的意思了嗎?
「朋友啊!我腳酸了,讓朋友靠一靠,行不行?」她一本正經。他無奈地笑了,卻又莫名地如釋重負,為她孩子氣的耍賴。
朋友啊?
他只想作朋友,她由得他,她個人的喜歡,不該帶給他困擾。她想通了,只要能靠近他,就有難以言喻的歡喜,那麼,他認定是什麼關系,又有何重要?她不想成為他的煩惱來源,一點都不想,在他認可的範圍內,維持小小的快樂,比非要他表態或接受來得有意義。
「小姐,妳快睡著了?」她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了。
「別說話!」
在偷來的短暫愉悅里,她拋開了所有的掛慮。
第六章
「八、九、十……」
素手點指兵兵,一個個幼兒魚貫地上了女圭女圭車,綁著兩根沖天辮的小女孩墊後,閃著狡黠的大眼,指著校園外對街的一棵鳳凰樹,「老師,那里有一個人在看著妳,在樹下。」
她看也不看,嘿嘿冷笑,「馬曉玲,這招行不通了,別想溜走,快給我上車!」
「真的,真的,是個大美女,比老師還漂亮。」馬曉玲又蹬又跳,遲不上車,一雙銅鈴眼眺望著對街,猛搖她的手。
「噢!真可惜,老師只喜歡帥哥,對美女沒興趣。」她一把抱住女孩頗有份量的圓軀,推進車廂里。「再見!」
上次女孩這一招成功地引開了她的注意,一溜煙不見人影,把全園搞得人仰馬翻;這次重施故技,她再笨得上當就有可能被園長開除了。
「老師,沒騙妳,真的啦!」馬曉玲掙扎著,值班隨車老師粗臂一卷,把她拖進座位,踫地關上車門。
她吁出一口長氣,目送女圭女圭車駛離視線,隨意掃過空蕩蕩的街道。一眼望穿過去,蓊蓊郁郁的樹下,的確站了一名女子,並且,瞧著她目不轉楮。
馬曉玲沒撒謊。
女子身著雪白上衣、朱色短裙,領口裁剪如雲,裙色如鳳凰花瓣,引人側目,兩種極端的顏色在姣軀上交會得如此諧調。她遲疑地站著,不知該不該走過去。
正躊躇著,女子過街來了,她動也不動,直到和女子近身相對。
「駱小姐。」她按捺驚疑,主動出聲招呼,駱家珍的相貌一見難忘。
「程小姐,方便說個話嗎?」駱家珍語調有禮,眼神睥睨,她見識過對方的氣焰,倒不覺陌生。
連她工作的地點都能知曉,應該是有備而來的吧?但她一不懂相命預測、二和駱家珍僅一面之緣,即使從匡政那里間接得知和程家的合作關系,她個人對駱家珍而言是起不了什麼作用的啊!
鎊式揣想紛至,她還是禮貌地詢問︰「駱小姐想談什麼?」
「匡政!」簡潔有力。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駱家珍精迫的目光讓她隱隱覺知,此行是針對她來的,並非只有旁敲側擊。但,她處在一個什麼都算不上的位置,絲毫不具關鍵性,莫非潛埋在心里對匡政微妙的好感,已經由大伯從命紙上感應到,轉告駱家珍了?
「駱小姐,我幫不了妳的忙……」她為難地。
「妳可以!」從牛皮紙袋里抽出一疊照片,遞給她。
她不疑有他的接過,第一張還看不出所以然,待辨認出畫面上的臉孔,她駭異地一張張快速地看過,兩眼越睜越大,抬起頭,承接駱家珍興師問罪的表情。
「妳說呢?」
她沒猜錯,駱家珍是針對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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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館里,兩個女人相對無言有五分鐘之久。
她從不知道自己的五官值得別人如此端詳。駱家珍原本靠著椅背,微噘著朱唇睨視她;她正襟危坐,不發一語,等著接招。沒多久,駱家珍越看越近,睫毛眨也不眨,兩肘干脆撐在咖啡桌上,伸長脖子,聚精會神地審視她;她下意識後退,腦子被前方的一團香氣和艷光攪得亂糟糟,直覺模了模臉龐瞧是否沾了烏漬。
「奇怪,沒多特別啊,他為什麼喜歡妳?」駱家珍終于喃喃發出評語。
「呃?誰?」她梗住。
「妳在程先生那邊見到我時,就知道匡政了吧?」程天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美女,但臉上一對不必修飾就又黑又彎的濃眉、圓大的女圭女圭眼珠、一頭可以拍洗發精廣告的烏亮如瀑長發,看過很容易留下印象。
「他是我們店里的常客。」她如實說了,卻知道滿足不了對方的疑惑。果真,駱家珍揚起了柳眉。
「程天聆,不會是妳大伯和妳套好招故意說了一堆鬼話要我放棄匡政吧?」倘使如此,她必定不客氣地去踢館子。
她拍了下額頭,不可置信,「駱小姐,那天妳是突然插隊進來的,我們不認識妳,更不知道妳要問什麼,如何套招?」
駱家珍皺皺鼻子,不甚甘心,握緊的拳頭卻松開了,嘟著嘴,「就算是吧!可妳明知我和他的關系,怎麼可以隨心所欲接受他的追求?妳在笑話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