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卓適面有凝色,不再客套,「是駱家對不起你,你犯不著因而喪志。我看好你的能耐,如果你能過來幫我,是再好不過,想要什麼,盡避開口,駱家給得起的,我岑卓適不會遜色。」
匡政未見喜色,「駱家和我的事,不是兩句話可以說明白,我做的選擇,就得自己承擔,如果要另覓東家,不會等到現在。岑先生,適才到處都有,不必找我這包袱不少的人,一旦打著您的名號做事,也許還會給您不少麻頂;在別人眼里,就不過是個見利思遷、忘恩負義的人罷了,誰敢信任我?我沒這等價值讓您費心相待。」
「那三年還不夠還駱家的恩嗎?現在的人做事哪個不見利思遷?值不值得我心里有數,聰明人多,進退有據的人少,我喜歡你的性子,今天才會不惜一切請您前來。坦白說,你情我願才能相得益彰,你若不樂意,做起事也不會順手,無論如何,你還是考慮一下,我隨時等你消息。」岑卓適放松了長眉,不再緊追不舍,頗有興味地看著程天聆。「程小姐,我活了大半輩子了,很少看錯人,或許今天亂點鴛鴦譜的我,哪天會成為妳的大媒人,到時別忘了包個大紅包給我。」
她直干笑,見他說話和氣,大著膽子試探道︰「那──我可不可以回去了?我明天還要上班呢!」
岑卓適大笑,揮手叫另一名冷面男子,「小曾,把車開過來!」拍拍匡政的肩道︰「今天失禮了,有機會,不妨結個緣,有何請求,盡避告訴我,生意不成,忘年之交總可以做吧!」
「我沒什麼奢求,只希望上館子吃面或做小生意能平平安安,如此而已。」
「這有什麼問題!我可不是這般氣量狹小的人,別把老劉的玩笑話當真了。」匡政但笑,欠身告辭後,拉起她走出前廳。
一輛嶄新銀白色的寶馬車疾風般越過草坪,在他們面前嘎然而止,穩穩停當。
小曾下了車,把鑰匙交給匡政,俯首道︰「匡先生,岑先生交代,請您親自開車回去,如果對車的性能不滿意,請告訴車商,隨時可以更換。」不等他應允,轉身進了屋內把巍巍大門關上,連大廳的主燈也一一關熄,僅剩前廊的數盞照明燈。
「老狐狸!」匡政無奈地搖搖頭,把車鑰匙放在車頂,俯下臉查看她的腳。「還好,今天穿球鞋,我們走吧!」他邁步走出庭廊,越走越遠,證實了他的確是想用「走」的離開。
「不是吧?」她緊追上去,「你真的要用走的?」
「是。」他頭也不回。
「你不必這麼急著表白心志,車借用一下明天再還他不就成了?」這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放眼連個民宅的燈火都沒有,顯見是隱密性極高的私人度假地,就算要搭公車時間也不對,黑天暗地的要走到何時?
「車一開走,就無法對某些人交代和他沒關系了。我們走一陣吧,看看有沒有出租車。」他不改其志。
「沒事半夜出租車怎麼會來這里?」她急得東張西望,靈機一動,拉住他,「你有帶手機吧?叫小義來接我們總可以吧?」
他攤攤兩手,「我身上不帶手機的。」
她听了腿軟,垮下肩膊拖拉著腳步走。
「你總可以告訴我,努力的走,兩個鐘頭內可以離開山區,到台北市區吧?」她退而求其次,就當逛街一樣走兩個鐘頭,只要不打瞌睡,她還撐得下去。
「恐怕不行。」冷水再潑一次。
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扯住他衣袖,「為什麼?我瞧這也不算山上,不過是遠一點的郊區,不是嗎?」
「這里是桃園,不是台北。」
「桃……園?」
扭曲的聲音,已經不像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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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于了解為什麼來這一趟的車程可以讓她睡個小覺了,早已離開台北市的她,被賣了也不會知道吧?幸好有匡政在!
幸好?她不明白為何起了這樣的直覺,有匡政在,豺狼虎豹都不必擔心。
前面的男人悶不吭聲的走,速度一致,絲毫沒有倦意。她追了幾次,落後幾次,沿途只有零星的機車經過,偶有四輪轎車快速呼嘯而過,無意停下搭載。走了有半個鐘頭,她忍不住了,向前喚,「喂!你走那麼快,我跟不上了。」
他停下等候,歉然道︰「我想妳大概急著回去,不想耽擱。」
她趨上前,吞了吞口水,「我好渴,這里要是有自動販賣機就好了,不用多,一瓶可樂就好。」不想還好,一想喉嚨益發癢澀。
他無聲笑,哄慰的口吻,「再忍一會兒吧!來!」他伸出手。
她猶豫了一下,不想在這當口作無謂矜持,把右手交給他。
有他的力道撐持,她走得沒那麼吃力了,不過也就那麼一會兒,生理時鐘的波波來襲產生了困倦,全身的重量漸漸倚落在他手臂上,只要他一松手,眼皮半垂的她馬上就會栽在地上。
「對不起,害妳受苦了。」感受到她強烈的疲累,他放慢了腳步。
她撐開眼皮,微弱的哼一聲,含糊地應,「沒辦法,人要有骨氣就得吃點苦,這是我爸說的,雖然我爸從沒發過財。」
連句抱怨的話都未說出口,帶著純直的義氣跟著半生不熟的他走這段未知的路程,從這一點看,她並不比葉芳芝精明多少啊。
近似憐惜的心緒在萌動,他忽然停步,扶起她快垂到胸口的下巴,提議道︰「我背妳吧!妳快睡著了。」
「呃?」她努力睜大眼,極力搖頭,「還是不要吧!我自己走。」她索性抽回手,搶先走在前面。
這樣無限制的肢體親密,她怕連自己也說服不了和他之間沒什麼。
他由著她走在前頭,為了讓她打起精神,他啟個話題,「妳不想知道今天是怎麼一回事?」
她緘默了會兒,才開口︰「不用說,我猜得到。有人曾經對你好,但後來對不起你;有人賞識你,希望你拋開舊情為他效勞。你想必風光過,什麼都見識過,所以可以拒絕誘惑。我不過是個被台風尾掃到的人,知道太多沒什麼意義,只要今天過後,不要再有人把你跟我送作堆就好了。」
話剛完,他昂首朗笑,在萬籟俱寂里分外響亮。她嚇了一跳,推了他一下,「你笑什麼?」她直尷尬,瞌睡蟲都跑了。
「沒什麼,妳很有趣。」他收了笑,繼續前行。
「噢。」她瞄瞄他,再看看夜空,平板著聲調,「通常,一般人不會形容美女有趣,你也覺得我很普通吧!」
他再次停步,扳住她的肩直盯著她;她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震住,轉著大眼發出詢問。星空下,路燈幽光中,他的眼神不易判別,但熠熠其輝掩不住,專注地投射在她臉上。她心驀地狂跳,一個荒謬的念頭倏忽襲至,她伸直五指,在他眼前揮動兩下,緊張地問︰「你現在──是不是哪里覺得怪怪的?」
「唔?」問得風馬牛不相及。
「就是──」她怎好問他是否對她有動心的感覺?那幾張靈符不會選在這時候作用發酵吧?「沒──什麼。」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兩聲,「我只是證實一下,妳真的很普通嗎?妳很好,有活力又善良顧家,這些條件會讓一個女人發光,比單純的五官迷人持久,說妳有趣,是因為妳不呆板,別想太多了。」
「啊?」她紅了臉,訥不能言。「我是──跟你開玩笑的,我哪會在意!從小到大我早听慣了,我並沒得到我媽真傳,我不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