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欠身行童軍禮,「對不起,開玩笑的,開玩笑的,老朋友了,以後不會這樣和她玩了。」
男人回頭看向水道,笑道︰「不過你的刺激真有甩,她拿了第二名了。」
「嗄?」他目瞪口呆。
男人走向池畔,彎下腰,伸出手,從水里拉起方楠;方楠驚呆的程度和大頭差不多,痴痴地望著男人。
「你不告而別兩天,我要怎麼罰你?」
男人露出滿含愛意的笑。
***獨家制作***bbs.***
她垂著頭,半干的長發披肩,遮住了面頰,只看得到扇動睫毛的側影。
兩人無語對峙了半天,她冷不防抬頭,「我不是故意的,我只南下比賽兩天,我想,你這麼忙,應該不會發現,並不是不告而別——」
「你認為,我把你當空氣,視而不見,告不告知都無所謂嗎?」食指撩起她耳畔發絲,她曬了點太陽,兩頰紅潤,青春的氣息輕易可聞。
她驚慌了,「不是的,我不想拿這小事煩你,我自己能處理——」
「我知道你能處理。」語調流泄出怒意,「我只是不希望以後要找我的女人,還要到處打听才知道她上哪兒了。」
她未免太「善解人意」了!不黏膩、不多求,稍稍對她大聲一點,可以閃得連影子都見不到,更別說要求他配合她的期望,如果對她不夠深入了解,會以為她沒把男人放心上,追根究柢,是她已習慣不讓任何人為自己傷神。從前這麼做是避免起家庭風波;現在則是怕成為負累,進而侵蝕掉原有的美好,她對這段關系並沒有全然信任。
「你到處找我?」她驚訝之余生起歉意,「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
見他沒有緩和怒意,她再次舉手保證,「你放心,我從前答應過你,不會做讓你措手不及的事,就算要離開,我也會提前告訴你,不會不明不白的消失不見,我不會讓任何人擔心的。」
「你是說——」他逼近她,把她抵在樹干上。「你還沒發正式通知開除我,所以我不必知道你每天在干什麼、想什麼,對吧?」
「呃?」她歪著腦袋,不很確定地打量他,「你不生我的氣了?我以為你看出來我是個很普通的女生,對我失望了——」
他手一勾,將她緊緊包裹在胸前,緊得密不透風。她面頰貼著他的左胸,他的心髒跳得出奇的快,似要穿胸而出,他為何事而煩憂?
他暗喘了口氣道︰「方楠,我和你是同類,不過是多了張吸引人的面具,和善良的養父母,只有你,不曾為這張面具炫惑過,看見的是里面的我。對不起,上次不該對你說那些話。」
「你怎麼了?別這麼說自己。」熠熠的眸子細看他的臉,「只要是你,不管面具是哪一張都沒關系,你活下來了,就是最好的事。不過世事總是這樣,老爹說過,好的,總是留不住,像我姊姊。」
他回身面向正進行田賽的操場,突然沉靜不語。
她握住他的手,笑道︰「老爹說,展飛大哥像東方來的王子,我們很幸運,都曾擁有過這麼好的親人,如果能夠,我也很想親眼見見他。不過,能遇到你,算是奢求了,在我心里,你是最完美的。」
他看住她,拇指輕擦過她漸平淡的疤,嗓子沉啞,「你每天,其實,都在看著我大哥。」
她不明就里,干笑了兩下,「听起來有點玄,你——是說——鬼魂?」他近日的喜怒無常難道是有了陰陽眼?
他搖頭,闔上眼,似乎有意不看她的反應。「你每天吻的、看的,就是他的臉。」
她越听越糊涂,搖著頭,「我見過你大哥的相片,那天在你房里張嫂撿到的——」
「那才是我!」他睜開眼,一股憤然在瞳孔燃燒。「那是我出事前,當時的女友替我拍的照片。出事後,我的臉全毀了,大哥人雖死了,臉卻絲毫沒有受損,老爹在私人醫學研究中心里,和研究群替我們進行當時鮮有人知的換臉手術,足足進行了幾個月,十幾次修復手術。我沒離開過研究室半步,因為不知道結果如何,直到證實沒有出現排斥現象,我才離開那里。」
她兩眼撐到干了、酸了,還是呆滯的瞬也不瞬。
「臉毀了,女友也離開了,頂著不是自己的臉,我無法在美國待下去。」他松開她,退後一步,冷勾唇角,「即使離開了,也不能忘記我大哥的死!天天照鏡子,他的臉都在提醒我,我因他而能活著見人。每當有女人迷戀地看著我,我無法分辨,她們愛的是我還是我大哥。我曾經想過,也許頂著破損不堪的臉,比戴著面具好過多了,起碼人們的反應是其實的。」
一陣熱源涌到眼眶,她張了半天嘴,終于發出聲音,「你的臉疼,是為什麼?」
他沉默了數秒,試著用淺顯的詞匯解釋著,「這項手術還在實驗進展階段,最困難的部分在移植過程中,神經接合生長的情形。開始前三年,神經原未能全面貫通,我的臉部表情受限,經常只能皮笑肉不笑,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傲慢不群呢!這兩年,服用老爹給的研發新藥,神經開始加速大量新生,知覺幾乎恢復了,但疼痛是副作用,逢雨天更敏感。老爹一開頭就撒了謊,沒告訴我藥的真正用途,我以為排斥現象在多年後產生,大哥的臉想月兌離我,慢慢異變了。」
她逐漸串連起一切,明白了他的忌諱,他討厭女人撫模他的臉、他對迷戀的眼光無動于衷、他總是戴副眼鏡,全都是因為,眾人視覺上的他,是成展飛,他對這張面具愛恨交加。
他斂斂表情,恢復平靜,見她仍怔訝不己,不安道︰「對不起,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她吞了吞倒流的淚水,不讓淚從眼角滴下,她拉著他,在附近石椅坐下,近距離相視,濕亮的眼溫潤坦然。「真是神奇啊!上天用這樣的方式讓你生存下來,不管你的臉是不是原來的你,我很感激展飛大哥,因為他,才能讓我遇見你。」
她憐愛地吻了他一下,偎在他肩胛上,兩手圈住他的腰,一字一字清晰道︰「如果所有失去的一切,全都是為了我們相遇,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緊懸的心緩緩釋放了,多了分篤定,他輕觸面龐,多年隱藏的憾恨,慢慢消失了。
尾聲
她站在約定的角落,等著男人與自己會合。
大廳過道里,絡繹不絕的病患和白色身影的醫護人員來往交錯,她踮起腳尖,在眾人中尋覓男人。
男人在轉角一出現,出色的形貌輕易勾住了她的視線,她正要揮手示意,在乍見男人身邊追隨的異性後,驟然止住。
女人時髦苗條,煥采的臉龐極為美艷,與男人靠得很近,說話時指尖不時拂過男人的手臂,似乎很熟絡,傾听的神情專注。
她在這方耐心地等候,足足等了十分鐘,一對男女才結束談話,女人在男人耳邊說了句臨別耳語,含笑地走出醫院大門。
男人轉頭發現了她,快步走向她。
「等很久了?」他問。
「唔——還好,你跟那位美女聊多久,我就等多久。」她走在前頭,和他保持距離。
「那是院長的女兒,剛從國外回來,是麻醉醫師。」他主動解釋。
「喔。」她沒特別反應,愈走愈快。
「工作上有許多要配合的地方,所以多聊了幾句。」他繼續說著。
「那很好。」她隨口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