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生病,你只是太年輕了,看不清誰適合你。」目中柔光斂起,「小楠,你該听話的。」
他打開手機,按了號碼,「小陳,把車停到咖啡館前,在巷底。」他繞過桌面,把跌落在地上的藍色方盒放進她的背包,將她右臂繞在自己肩上,攔腰橫抱起她。她睡熟的客顏和方薇更為神似,方楠則多了分女敕稚。
「先生,沒事吧?」服務生經過,面有納悶。
「沒事,我妹妹人不舒服。」他淡淡說著,抱著她筆直走向門口。
他側推開玻璃門,踏出店外,司機已把車子停在巷道上。
一只預期外的掌掣住他的肩頭,他鎮定如常地回頭。
「我來吧!林先生,方楠怎麼了?」成揚飛審視著他,語氣和暖,目光如箭。
林庭軒臉上一道驚疑問現,仍不慌不忙道︰「小楠睡著了,我不想吵醒她,正要送她回去。你是來——」
「我是來接她的。她說你們約在這見面,還好,我沒遲到,煩勞你了。」成揚飛順水推舟,伸手從林庭軒懷里接過方楠。
「成醫師,小楠人單純,希望你善待她。」林庭軒城府深藏,不見惱怒。
成揚飛微眯眼,「林先生似乎對我私人交誼知之甚詳,我不是什麼情種,但從不欺騙女人,玩兩面手法,合則來,不合則去,林先生不必多慮。倒是您,往事已矣,方楠身上,不會有你要的東西了。」
林庭軒不怒反笑,「成醫師,後會有期。」兩人各擁心思對峙了一會,再各自轉身離去。
到停車場有一段距離,行走的震動讓方楠稍事睜眼,她疑惑地辨視上方的臉孔,又無力地垂眼,「成……醫師……你……來了……」
「嗯。」他察看她臉色,她分明是陷入藥效昏睡,林庭軒意欲何在?「我們約好的,不是嗎?」
「我……很累……」她腦袋往他胸前挪擠。「帶我……回去……」
「我們這就回去。」
「你……別把我……摔著了……」一只手試圖攀上他脖子,又徒勞地落下。
「不會的。」他收緊臂彎,讓她貼緊他。
她安心地再度陷進沉睡,帶著他的消毒藥水味。
***獨家制作***bbs.***
他沒有听錯,那是水聲,不是從水龍頭滴落的滴答聲,是水花飛濺的聲音,在月夜里,特別清晰詭異,讓甫入眠的他很快醒覺。
水的拍擊聲持續不斷,他終于抵不過好奇心,掀被下了床,循著聲源往窗子靠近,隨意一掃視,立即找到了發聲處。
月光下,屋後的小型泳池內,穿著白色泳衣的女人來回穿梭在水里,姿態精練純熟,彎換著各種泳姿,像尾美人魚。她不上岸,泅泳在兩岸之間,像在進行百米泳賽,十分賣力地來回前進。
他抿嘴一笑,抓了件恤衫及休閑褲套上,輕步走出臥房下樓。
水聲在他走近後院落地窗前停止,他放慢速度,不致驚擾夜半徜徉在水里的人兒。但無論他如何俯瞰,泳池已沒了芳蹤,只余水紋蕩漾。
他往四周環視,離他五公尺處的長廊下,女人背對著他,濕淚淚的長發披肩,半跪著不知在看什麼。
他走近她,不再掩飾足音,女人警覺地朝後望,見是他,又是驚訝又是尷尬,接著透了口氣,她微微一笑,抹去陸續滑下臉龐的水珠。
「成醫師,對不起,吵醒你了。」
白色連身泳衣下,裒著成熟的軀體,她身材偏細瘦,曲線卻柔滑,池水浸潤過的肌膚有層柔輝。也許是不設防,她平日戒備的氣息一除,竟散發著婉約的女人味。
「你在看什麼?」他輕問。
她愉悅一笑,讓開一旁,在她身後,是一株盛開的曇花,潔白透明的花瓣,在黑夜里努力地綻放,幽香在夜風中冉冉浮動,她是為了這難得的景致才上岸的。
「真漂亮,我第一次看到。」她顯出小女孩的驚喜,仔細端詳著花蕊。
「怎麼起來了?」他傾下腰,吸一口清冽的花香,視線落在她臉上。
她安靜了,不說話,在石板階梯上坐下,抱膝凝望著水中月色。
「你是第一次下來游的吧?我的房間就對著游泳池,很難不听見。」他在她身邊坐下,比平時和言悅色。
「我——」她啃著指甲,躊躇半晌。「我作了惡夢,睡不著,想游一下,累了比較容易睡下。」
他端起她下巴,查看她略青的下眼瞼。「不是第一次了吧?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姊姊走後。」
她本該習慣的,但近日這幾次,她再也不能迅速地從夢中醒來,她的夢越來越頻繁、越來越鮮明,也更漫長,已到達她所能承受的臨界點,她既不能吃安眠藥,只能藉著消耗體力幫助入睡。
「惡夢,和林庭軒的出現有沒有關系?」
她托著腮,不以為然地看他一眼,「他比我更痛苦,姊姊的死就是他的惡夢。」
「以後和他單獨見面,你最好事先讓我知道,比較妥當。」
他並沒有對她和盤托出他的疑慮,在沒有證實疑點之前,不必讓她增添心理負擔。林庭軒對方楠無理性的執著,已達匪夷所思境地,那一晚,如果他遲到一分鐘,方楠或許此刻不會坐在此地了。他想不透,林庭軒目的是什麼,難道純粹是想隔離他和方楠?但方楠不是三歲小兒,任人擺布,除非,不過是想造成一個事實……
「對不起,那天麻煩你了。不知道怎麼搞的,我竟然在林大哥面前累倒了。」她抱歉又疑惑。她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是張嫂叫醒了她,她不曾如此失態過。
「不要緊。」他暗忖了一下,道︰「我今天收到林庭軒的邀請函了,是他府上的私人壽宴。本來,我一向對這種聚會興趣缺缺的,不過,如果帶著你出席可以讓他深信不移我們的事,那就去一趟吧!」
她楞楞,胸口盤旋著不知名的暖潮,她彎起唇,含蓄地笑。「成醫師,謝謝你,我會多介紹幾個想整型的同學給你的。」欣喜的神態里有抹天真。
「這點就免了,我志不在此。」他不禁蔑哼。
「太晚了,我佔了你太多時間……」她驟然站起,昂首望著他臥房的窗子,黑漆漆一片看不清什麼。
「你在看什麼?」他也跟著她鵠望。
「你快上去吧!我怕又……」她指指窗口,表情透著赧然。「害你們吵架了。」
他一時頓住,繼而恍悟——她以為像上回一樣,他帶回來的女友又留下過夜了。不知為什麼,這樣順理成章的認定讓他不再無動于衷了,他微沉了臉,沉抑道︰「房里沒人,能和誰吵架?」
「對不起,我以為……」她伸伸舌,像說錯話的孩子。「晚安,我回去了。」
她夜晚上完課回來,驚鴻一瞥出入他房里的陌生女子,連忙躲回房里不再出門一步,如果不是夢魘連連,她不會大著膽子出來游泳的。
他看著她消失在落地窗里,一股難以形容的、久違的感受正盤桓縈繞在心門……
他是帶了新女友回來,和鐘怡相仿的外型,有著迷戀他的嬌態,也更懂得取悅他不令他生煩。然而,就在他開起房門那一瞬間,他瞥見了方楠,正走進大門穿過客廳,高高束起的馬尾在身後晃動著,不施脂粉的臉孔透著小跑步產生的紅暈,短短幾秒間,他面對著熱切等待他的女子,一切都索然無味了,冷卻了。
他內心里潛存著巨大的荒枯,多年來,那些來來去去的女子從未填滿過,她們帶來的激情,像一夜凋落的曇花,天亮後,一絲存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