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自己要來的。」他在沙發不遠處的床上坐下,面向她。「可是全家人都擔心你。」
「全家人不包括你。」她睨著他,流露輕蔑。「你從不當自己是李家人,你也從不關心我,現在又假惺惺在這里做什麼?」
他平靜地听她說完,沒有反駁。「對不起,我為過去的一切向你道歉,當時,我不知道你會——」
「愛得這麼深?」她冷笑,美麗的眼楮清澄依舊。「趙剛,你走吧!你想得到我的原諒,好去過你的日子?不,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回去。爸爸不給錢,我也可以過下去,我男友他養得起我。」
他嘆了口氣,靠近她,輕問︰「你快樂嗎?如果不快樂,為什麼不振作,過正常的生活,把大學念完——」
「好讓你心安理得的去愛別的女人?」她撇撇嘴,湊近他的鼻端,咬牙道︰「偏不!听說你離婚了?是不是我詛咒了你,你沒辦法愛曾蘭萱?」
她話愈苛刻,他知她傷痕越深。他心沉了沉,沒有怒意,只疲憊地抹了把臉,慨嘆道︰「薇安,我該怎麼說,你才會明白傷害你自己于事無補?你想要我痛苦,是以放逐你自己作為代價,都三年了還不夠嗎?你傷害的不只是我,還有你的親人,你把他們當籌碼,最後又得到了什麼?」
她嘴唇抖了抖,沒說話,眼角滑下一行淚,滲進唇角。
「媽走了以後,爸只有一個人,偉生在美國念書,杰生並不常回山上的家,爸不提起你,心里還是掛念你的。如果,李家接納我們母子是一個錯誤,那麼就讓錯誤到此為止,不需為了我這麼一個外人而擴大。我已經離開肯崴,到香港工作了,你回去後,不會再見到我,爸也不會怪你。」
她眯起美眸,不解地搖頭,眼眶濕潤。「趙剛,你始終不明白,我恨你,並不是因為愛了你這麼多年,你卻狠心拒絕我;我不在乎你為了報復爸爸而讓我接近你、傾心于你。我恨的是,你始終沒有愛過我,你可以輕易地轉身離開,「……一點都不……」她掩住臉,承接了眨不回的淚。
他伸出手,輕撫她的發,咽了咽哽塞的喉口。「那麼,我該怎麼做,才能彌補你?」
她停止啜泣,許久,拿開手,筆直看進他的深眸,一抹決絕重臨她的面龐,她用輕得幾乎如耳語的聲音,唇拂過他的唇道︰「趙剛,我要你愛我!!」
他瞪著她,手心透涼,直到黑夜悄然降臨這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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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換了一個姿勢,讓話筒夾在肩窩,整理著廚房料理台面。話筒里的絮語不斷,她嗯嗯作答,臉蛋微紅。「趙剛,我們好像說了快一個鐘頭了,你從前話沒這麼多的,用MSN還不夠嗎?」
「踫觸不到你,當然不夠!」他輕笑。
她心里一甜,霎時又暖又實。「這個周末我就可以過去了,到時再做菜給你吃。你吃外頭吃得很不習慣吧?胃痛沒再犯吧?」
「我的秘書偶爾會帶她的幫佣過來做個飯,並不是都吃餐館。」
「秘書?」她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心跳突地稍快。「這樣麻煩人家不太好吧?」
「是不太好。為了回報她的盛情,還得抽空請吃個飯、送個小東西什麼的,有點傷神,你知道我不太擅長做這些——」
「趙剛!」她打斷他,調整呼吸後,再以愉悅的聲調道︰「我很久沒休假了,我想休個長假,大概一個星期,到時候再做飯給你吃,你說好不好?」
「一個星期?」他在話筒一端沉吟,似在考慮。「好吧,那我讓她一星期以後再來。」
「趙剛——」她半夏半假地怒喊,被挑起的不安卻在波動著。她太瞧得起自己了,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能令她心神不寧,他們能相隔兩地多久?
他轟地放聲暢笑,笑聲隆隆賓進她耳里,她羞怯又懊惱,想不出話來回敬他,門鈴卻先響起。
「趙剛,有人按門鈴,大概是九樓的王太太,晚點再打給你。」
「小心點。」他叮嚀著。
不舍地掛上電話,她不假思索地開了門,意外的面孔使她驚楞了一下。來人有禮地遞給她一箱禮盒,笑得坦然,「不請我進去?」
她驚覺失禮,很快接過禮盒,讓他進了客廳。
「我一直在想,不會有這麼巧合的事,你會和趙剛住同一棟樓?沒想到真讓我猜中了,你們其實同居在一起。」李杰生頗有興味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語氣並不尖刻,淡淡地訴說著既有的事實。
她听了也不覺赧然,大方的走到廚房泡了壺咖啡,認真的行使待客之道,像個真正的女主人。「怎麼會想來的?」他和趙剛素來不對盤,趙剛也去了香港,他找的當然是她。
「在你成為我大嫂之前,總該和你做個總結的,我追求過你,你忘了?」他拿起咖啡杯,嗅聞一下後,又放下。「雖然你沒接受過我。」
「杰生,你並不喜歡我,你只是想讓趙剛難受。」她喝了一口略苦的咖啡,盯著棕黑的液體,隱約明了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李杰生不達目的不會罷休。
「你太低估自己了,你有讓人自在和安定的本質,趙剛喜歡的,想必也是這一項。」
他端詳她的面孔,她肌膚有著潤澤的水光,多了幾分女人的柔軟,里里外外都不一樣了。她從容不慌張,是趙剛的愛令她如此篤定,還是她生性若此?他寧願是後者,趙剛結束婚姻不到一年,何德何能再度獲取真愛。
「葉萌,你問他了嗎?有關那道疤。」他舒著眉,喝下一口咖啡,俏皮的表皮仍在,她卻再也感覺不出率真了。
「都是疤了,何必再問。」她平靜地看著他。
「但是有人的疤,到現在還痛呢!」
她大眼微瞠,「是你的嗎?」
「是薇安,我妹妹。」他笑紋淡了些,不平多了些。
「妹妹?」她苦笑,趙剛的秘密可真多,像道穿不透的濃霧。「怎麼回事?」
「趙剛十四歲時,跟著她母親進了我家,我父親剛離異不久,這個再婚一度讓我們不解。後來才知道,爸爸結婚前,就已經認識了他的母親,他們是因為父母反對才分開的;爸爸一直不快樂,直到多年後再遇見她,當時,她的婚姻也岌岌可危,這一次相遇,注定了他們是要在一起的。」
她認真地聆听,屏息以待。
「趙剛進我家時,薇安才七歲,趙剛從不叫我父親,也不理會我們,他一直認為,因為我父親,他的家庭才會破裂。他的父親忙著處理兵敗如山倒的事業,也不在乎趙剛跟著誰過日子,只要他不改姓,他父親就簽了字,放開了這段貌合神離的婚姻。」他挪近她,盯著她的眼,「葉萌,趙剛那幾年,恨每一個人,他恨她母親棄他生父于家道中落之時;也恨她視我和薇安如己出。坦白說,我這個繼母是個好女人,我們家,除了趙剛,每個人都過得比以前快樂許多,我生母從不管我們的。但對趙剛而言,我們的快樂成了反諷,他牽掛他的生父,好幾次表明想跟著他父親,都被我繼母反對。」
「趙剛不快樂……」她自言自語,她不知道這不快樂的根源如此久遠。
「我小弟偉生,是我繼母後來生的,他的出世,讓趙剛更冷淡我們。我相信,如果可以選擇,他是一刻也不想待在李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