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楞,「現在不像。」
他眨了眨眼,「和我說話很累嗎?」
「不累。」他半天不吭氣,當然不累。「不過,和你相處,不說話比說話累。」
「好,夠坦白,依你這直來直往的德性,小主任就是你的極限了。」他回到座位,拿起碗筷吃完最後一口飯。
她扁扁嘴,不以為然道︰「這和前面說的又有什麼關系了?帶女人上賓館是很深奧的事嗎?」
他險些噎著,忙喝一大口湯順氣,清清喉嚨,正色道︰「葉萌,肯崴大部分接的案子都是來自知名企業,執行的是底下的各組商業分析師,替企業解決特殊問題。像五星級汽車旅館的問題不會太復雜,肯崴沒有時間接這種小案,但那個旅館老板是我的舊友,我私底下幫他這個忙不為過吧?和方小姐用顧客名義訂房,是想實際了解一遍他們的作業流程,不讓他們員工有防備的機會,才能抓到問題,推敲出訂房率不如其它旅館的真正原因。那個胖女人帶警察沖進房間時,里面只有方小姐一個人在寫報告,我還在其它樓層晃呢!」
她歪著小臉,大眼圓睜睜,顯然被這出其不意的答案給震住了。接著,只見她從耳下到頸項一片淺紅泛開,她站起來,開始收拾空碗盤,她指著他手上的空碗,「吃完了?我要收了。」
他任由她收走,嘴角噙起了笑意。
她足足在廚房待上三十分鐘,洗那六個碗碟、燒開水。直到臉不燙了,她慢慢挪到他身邊,奉上一杯茶。「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
他白她一眼。
「那——我要怎麼做,你才會消氣?」
「你很內疚嗎?」他啜了口茶水。
「……」她悶著一張臉。
大門突地響起開鎖的喀擦聲,兩人同時望去,門一開,一名容貌秀麗的高挑女子走進,四名年輕壯漢尾隨,手拿一堆空箱子和繩索膠帶。女子大概沒預期會見到屋內有人,著實楞了一下。
趙剛面皮微僵,看得出極力不動聲色。女子姿態自然,像回到自己家,笑容卻有些勉強,淡淡看了葉萌一眼後,緩緩開口︰「你病好得真快,今天就可以帶人回家了?我說你平時身強體健,怎麼可能住院!」口吻充滿譏諷。
葉萌一听,猜出女子是曾蘭萱,禁不住搶白,「他真的住院了,今天早上才出院的。」
曾蘭萱神情有異。「你認識他多久?現在就為他說話了?」
「不久。我說的是實話。」她坦誠。
「夠了!回來有什麼事?」趙剛打破沉默,起身走近前妻。
「我知道家具上星期才從國外運來,有些是我親自挑的,我想搬走。」曾蘭萱回身對壯漢們吩咐︰「樓上最右一間主臥房的床和梳妝台先搬走,牆上看得到的畫也帶走,所有房間內的台燈也別留下。」
趙剛無動于衷。壯漢們動作迅速的各司其職,很快進房拆卸家具。葉萌這才發現,打造這個家的是曾蘭萱,她想帶走的東西並不少,但趙剛似乎不在意這些身外物,冷眼看著東西一一消失。
曾蘭萱仔細掃了一遍屋內,對工人道︰「沙發也抬走,墊子別弄髒了。」轉頭對趙剛說︰「餐桌椅並不是我挑的,可是我母親送的,我想帶走沒意見吧?」
「請便。」趙剛面無表情。
這房子的裝潢多數是連在牆上及地板上不能拆卸的,這些活動家具一抬走,整個房子更加空曠,沒有一絲人味。葉萌見狀心里不是味道,嘀咕了一句︰「好歹留個一樣下來吧!」
曾蘭萱耳尖,擰起秀眉。「你替他擔心什麼?東西再買就有,到時候你親自挑不更好?」
「我又不是他老婆,哪輪得到我做這件事。」這女子看來大方動人,說起話來卻老是連針帶刺的。
「別急,你都進了這房子了,布置這間房子指日可待。」曾蘭萱口吻充滿了調侃,不時冷睨趙剛。「他一向不管這些的。」
「跟你說了,我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你別再酸我了!這麼想離開他,干嘛還管他帶誰回來?」她不禁動氣,猛然想起趙剛所謂的「憑表面妄下判斷」,這種通病還真令人反感。
「咦?不是男女關系,難不成你是他新請的台佣?」曾蘭萱傾著鵝蛋臉,做出疑惑狀,發散出來的鄙夷連搬家工人都嗅聞到了,動作紛紛加快。
「是又怎樣?」她仰起下顎。
「蘭萱,夠了,這點不值得討論吧!還有什麼要拿走的?」趙剛臉色泛青,耐心瀕臨紅線。
「把那盞立燈抬走。」曾蘭萱指著那盞有著玻璃玫瑰燈罩的立燈。「那是偉強特地為我從日本小樽買來的,你不會想留下吧?」
這個房子是挑高十米設計,沒有裝設天花板上的吊燈,偌大的客廳精巧的小壁燈無數,但要照亮整個室內就靠那五朵玫瑰燈罩下的燈泡了。
這一拿走,今晚要在客廳活動還真像鬼影幢幢的召靈大會。趙剛也許不介意,葉萌卻對曾蘭萱的涼薄十分不滿,總是夫妻一場,需要算得這麼清楚嗎?
「這是他當初送的結婚禮物,你現在都和他在一起了,他還在乎這樣小東西嗎?」趙剛終于發表意見,斜睨著前妻。
曾蘭萱很滿意他的反應,揚眉道︰「可是我在乎。你的台佣不需要這麼昂貴的燈來照明擦地板吧?抬走!」
堡人有點手足無措,看著強勢的曾蘭萱道︰「曾小姐,你確定喔?」
「你抬你的,問什麼!」
堡人不願再介入爭端,嘿一聲抬起那盞重量不輕的立燈,搖搖晃晃移向門口。
「不許拿走!」被貶為台佣的葉萌血氣沖腦,忍無可忍地沖向工人。「趙先生說了算!」
地板光滑,她沖得太快,著絲襪的腳板沒有阻力的滑向工人的赤腳,原本已危危顫顫的立燈瞬間失手墜地,燈罩碎了一地,五個打破了四個,沉重的鐵制底座在木地板上砸了一條十幾公分怵目驚心的凹痕,在場諸人立時傻眼。
「趙剛,你找來的好台佣!」曾蘭萱尖叫。
第三章
她姿態懨懨地走在通道上,對擦身而過的同事視而不見,手上的提包彷佛有有千斤重,把她的兩肩托得垮垮的。
「主任,肯崴的案子怎樣了?可以送計畫書了嗎?」劉得化興奮地湊過來,替她拿起提包。
她想了一下,打開提包,抽出一份檔案夾,遞給他。「這是其它的競爭公司的計畫書影本,你參考一下,設計一個內容不能比他們差的計書書,過兩天送給肯崴的福委會,向他們說明一下,應該就沒問題了。」
「主任,你真行!」劉得化贊嘆。
這是趙剛唯一給她的甜頭,他讓安誠參與比價,但是她付出的代價可不小。
「對了,這陣子我晚上會忙一點,有些客戶要交給你拜訪,他們都是我大學同學,很好溝通,你若售後服務做得好,將來就移交給你,別搞砸了!」她將名冊交給他。
她不知道把客戶撥給這個不大可靠的菜鳥妥不妥當,但其他組員客戶數也不少,無法分身,如果不給他一點人脈擴充,他的適用期滿就得走人了,屆時再找一個手下可不容易。
「主任,謝謝你。請問主任最近在忙什麼?你看起來很累。」
她斜覦了他一眼,毫無中氣道︰「少問一句,快去做事。」
她匆忙走進電梯,直降地下一樓,開著她的小車子,奔赴天母。
她的確是很累,她白天不僅要找地方搬家,晚上還得為了贖罪做起台佣來。
那盞價值台幣十萬元的進口立燈,加上損毀的地板修繕費,加起來不是一筆小數目。趙剛沒要她拿出現金賠償,只要她在他申請的幫佣未到前做家務抵債,她已經很感激涕零了,哪敢出言抗議。再者,那天被她一攪局,趙剛未復原的胃疾似乎又復發了,連吃了幾片止痛藥和制酸劑才緩和不適,她要裝作事不干己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