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茶色踏墊,果然一支鑰匙藏在那哩,方斐然和張芸從前的那段情,不言可喻。
心情復雜地拿起鑰匙,她略微遲疑,還是下了決心,小心翼翼開了門。
她極輕極緩地合上門,不發出一點聲響,還未看清幽暗的客廳有些什麼,一股出其不意的力道躍向她,將她按倒在地,軟而濕的大舌在她臉上胡亂舌忝著,她左閃右躲,手觸及毛絨絨的軀體,定楮一探──是只大狗,她在電影上看過,是阿拉斯加雪橇犬,好像叫哈士奇,有雙碧藍的眼,天氣愈冷愈有活力。
她起身坐直,驚喜地揉揉那顆親疏不分的大腦袋。「你這麼友善,你主人的家會被小偷搬光的。」
她撐著地板站起來,剛站穩,四周突然大放光明,有人開了燈。
她吸了口氣,定住不動,直視著換上家居服的方斐然,從客廳另一端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對不起,吵到你……」她尷尬地擠出笑容,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有些懊悔做出此唐突之舉。他會怎麼想她?「我剛剛從你的店里來,張芸說你在家……」
她止了聲,他不喜不怒,陌生的表情使她說不太下去,兩臂交在腰後不安地絞著手指頭。「我其實沒什麼事,我只是想看看……」
「看什麼?」他盤著胸,淡淡地開了口,之前的熱情不復見。
「看……好幾天沒看到你,不知道你怎麼樣……」她是個很糟的表白者,連自己的心意都說不完整,她不是容易受挫認輸的人,但他絲毫沒有表現出希望她說下去的意思,僅漢然地望著她,她開始興起逃之夭夭的意念。
陌生人的來訪使大狗異常興奮,牠巡繞著她,前腳再度搭在她小骯上,腦袋不斷磨蹭著,她安撫地拍拍牠,干笑道︰「好可愛。」兩手捉住牠有力的前腳,放在地上,起身看向方斐然。「你好像很累,那就休息吧,我不吵你了。」
她努力讓自己神色若常,彎唇笑著,他依然緘默不語,她沒了轉圓余地,只能轉頭扭開門把,走出大門。
她反手掩上門,背靠在牆上,突然覺得冷,心口酸澀陣陣涌上。
她搞砸了吧?瞧她做了多少丟臉的事,她在張芸面前哪來的自信?她真以為他會接受固執矜持的她?或許,他發現她遠不如張芸的嫵媚、懂得生活情趣,他何必徒增困擾討好她?是她想得太簡單了,以為堅定的他,對她的呵護可以持續一輩子,她執著、不柔軟的性子,不會造成任何障礙。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移動僵直的步履,按了電梯鈕,前腳才踏進去,背後門冷不防敞開,她胳臂被狠狠地扼住,輕而易舉地朝後拖曳進門內。一雙孔武有力的健臂把她釘在沙發上,她震驚地望著陡然動怒的他,張口結舌。
「要妳說出愛上我的話有這麼困難嗎?妳人都來了還在乎什麼面子?我說話算話,三個月了,如果妳沒有相同的感覺,我馬上可以放妳走。」他緊挨著她,凝肅的神情沒有她討饒的余地。
她眨眨濕氣彌漫的眸子,朱唇囁嚅了半天話始終沖不出口。
「我明白了。」他松開她,自嘲道︰「是我高估了自己,妳走吧!」
她急了,伸臂攬住他堅實的頸,「我以為你知道──」
「知道什麼?」
「你吻我,我並沒有拒絕啊!」她委屈地噘起唇,沒事嘴里老掛著「我愛你」三個字多別扭。
「喔?怎麼妳的表現讓我覺得自己在強人所難呢?」她的尺度可是他前所未有的經驗,兩人可以回到「人間四月天」的民初時代吟風弄月去了。
「我沒這個意思。」她窘得發慌,見他面龐緊繃,沒有認同的跡象她咬咬牙,決定豁出去了。
她緊閉雙眼湊上唇貼住他,舌尖沒有受到阻攔地和他第一次短兵交接;他暗驚,不敢反應,怕這個飛來艷福乍然而止,她很費了番勁「證明」她的愛意,但實在差強人意,她的深吻和孩童嬉戲一樣,有趣但不挑逗,他不禁笑出聲。
她听見了,羞澀地想撤離,他怎能失去良機?即刻展開攻勢,與她「重量級」地密合糾纏,將積壓了好一陣的熱情傾注在這個激吻里。
她緊張地揪緊他後項的領子,陷溺與窒息感同臨,她愛這個男人,願意與他親昵互動,但當他的吻輾轉下移到玉頸,長指模到她的衣扣,意欲一顆顆解開時,她腦袋頓時警鈴大作,再也無法視之必然,隨即撐直上身,終止了他的進一步動作。
「不可以──」她抵住他。
「怎麼了?」他困惑地抬頭,一切都很順利不是嗎?
「那個狗在看!」她慌亂地指著在一旁歪著頭觀賞的唯一者。
他忍俊不住,配合地起身站好,伸手拉起她,「那好,我們到房里去。」
「啊?」她面露難色,彷佛要被拖進屠宰場凌遲。「你、你今天不是很累,我們下次有機會再──」
「如意,」他滿面疑惑,看著正急著用各種借口拒絕他的女人,不解地問道︰「妳到底在怕什麼?我們不是彼此喜歡嗎?」
「是啊,可是──」她局促地低下頭,長發蓋住表情。「喜歡和這種事不一定要有關系──」
他食指挑起她的下顎,她的粉臉脹得通紅,星眸慌轉,他皺著眉心,思索片刻,一個答案忽然降生,解釋了她的回避態度。
「如意,」他捧住她的小臉,緩慢而謹慎地說︰「妳不會是──第一次吧?」
她倒抽口氣,擺月兌掉他的手,扣好扣子,拉攏凌亂的衣裙。
「妳在生氣?為什麼?」他大惑不解。
她無端變了臉,近似秘密被揭穿的惱羞成怒。
「走開!」她推了他胸膛一下。他文風不動,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稍後,笑聲冷不防地竄出丹田,席卷室內。
她氣急攻心,眼眶泛淚,「我就知道你會笑我,你一定覺得我很呆板、沒意思吧,竟然只想給情定一生的丈夫?對!我就是遙樣食古不化,我一點也不喜歡用身體換取好感或承諾,這就是我會站在這里的原因,因為你不曾像其他男人一樣迫不及待要證明什麼、得到什麼,現在你知道了,如果笑完了請讓開,我想回去了。」她一連串地說完,拭去不小心溜出眼角的淚滴。
他愕然,沒想到她會說出這一番話,那泫然欲泣的模樣使他生出憐惜,他環抱住她,輕語道︰「對不起,我不是笑妳,只是妳那樣子,我還以為是什麼嚴重的事。如果妳堅持原則,我尊重妳,妳不用擔心我會反感,我遲早會娶妳,難道還在乎這一時?妳也太小看我了!」她從前喜歡那個咖啡館老板的原因之一,或許就是那不具侵略性的溫柔吧?他萬萬沒想到,會遇上如此「有趣」的女子,這是上天在懲罰他向來在男女關系上的不羈嗎?
「你說的是真的?」她不放心地瞰著他。
「真的。不過我不想發誓,哪天妳想打破原則,我也好順水推舟,免得自打嘴巴。」他調侃著她。他說的是實話,他不介意讓她吊胃口,延長追逐的樂趣。
知道他在逗自己,她又紅了耳根,突然想到了此行的目的,她歉然道︰「對不起,我上次不該在顏家齊前面說那些話。」
「不要緊的。」他食指擱在她唇上。「不去找妳,不是為了那件事,只是想測試自己在妳心中的分量,妳今天再不來,我明天就會找上門去了。不過,親愛的,我有個小小要求,在追求妳的過程中,得不到妳實質的鼓勵就算了,但可不可以給些口頭的鼓勵,好讓我望梅止渴,到結婚那天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