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帶到回廊盡頭的和式廂房,在門口階梯等待的年輕女服務生替他們拉開門,將坐墊鋪好在胡桃木地板上,熟稔地問道︰「方先生,今天人多,我得到李董那里幫忙上菜招呼,要不要叫張經理來下。」
他點頭,「可以妳去吧。」
她盤起小腿端坐,在矮方桌上托著下巴,鳳眼精利地轉著。「我現在了解了,這里的員工,包括常客都非常認識你,待會兒想必你要我嘗嘗這里的每一道菜。老實說,我對你的品味甘拜下風,你不必再對我證明這點,我今天可沒有胃口。」
他學她撐著下巴靠近她。「這里的餐點都要先行預訂,今天我們臨時來,所以不會有東西吃。妳不必擔心。」
她頓住縮起鳳眸。「那麼我們來這里是純聊天的?.
他莞爾執起她下顎,道︰「你不是想了解我嗎?我這就讓妳瞧瞧我白天都在哪里、干些什麼?」
「……」她皺眉不語,等他揭曉。
「我是這家餐廳的老闡,這里是總店,士林還有家分店。白天我必須過來或到分店和員工開會,或者和廚房討論新的菜色,唐經理也會讓我看看收支帳目。最近比較忙是因為正計畫到中、南部開分店。每天帶妳到處吃喝,也算是工作的部分,別家的菜色口味,可以給我靈感研發或改進自家的菜色,這樣說不知道妳了解了嗎?」他一改平日玩世的神態語調,淡然但異常認真。
她訝異極了,怔怔地與他相對。驀地,一個模糊的意象在記憶中成形。她試探地問道︰「這家店,是不是上過幾次雜志?」
他輕頷首,沒有多作說明。
她慢慢記起來了,她一向不重吃,所以方才在外頭一眼見到店名,沒有立即作成聯想。她閱讀過一些時尚雜志,依稀記得「暢生園」曾被專文介紹過,除了店外觀及裝潢極具特色外,它的餐點重在烹調出食物的原味及養生的效用,食材只采昂貴的有機食蔬,因此一個套餐並不便宜,名流富賈不惜遠道而來光顧,通常要早十天半月才能預訂得到,所以他所言不假,他們今天是吃不到菜的。
「公司那邊又是怎麼回事?」他豈能身兼二職?
「董事長近半年來家中有事,不能到公司坐鎮。我只是他的掛名代理,大小事有老干部撐著,他們也是股東,公司暫時不會有事。」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她明白了,所以他沒有替她安插任何重要職務在長安實業內部,恐怕是為了避免落人口實吧?他終究要離開公司,卻為了接近她大費周章安排她在他眼皮下做事,為何他會對僅有一面之緣的相親對象如此積極?他們甚至談不上有任何踫撞的火花,愛如果需要累積,他又因何興起此等熱情?一見鐘情?不,他不是血氣方剛的毛躁高中生,她從不相信他的理由。
「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一天之內,她問了兩個男人相同的問題。
他嘴角微勾,左掌貼住她右頰,他的情意從不含蓄。
「我喜歡妳的理由,也許和妳喜歡咖啡館老板的理由相差無幾,純粹就是看對了眼。只是我比妳有勇氣,願意爭取機會,不會苦苦等對方開口。」他逼近她,兩人僅相距五公分。他的氣味包圍住她,她知道他想做什麼,可他的話卻令她心生動搖,不知所措。
「你以為你有多了解我?」她及時摀住他的唇,他吻上了她的手心。
「斐然,今天是要──」半掩的拉門被推開,爽朗的女聲隨之而來,梁如意慌忙縮手,重新端坐。
「抱歉,我不知道你帶朋友來。」女人不動聲色,欠欠身,將壺茶送上,鎮靜地對方斐然道︰「周總在貴賓房,想跟你討論合資的事。」
「好,我過去下。」他看了梁如意一眼,「這位是張芸,這里的店經理,她會招呼妳,我很快就回來。」他食指擦過她的下巴,下了階梯後朝左轉離去。
「小姐貴姓大名?」張芸替她斟了七分滿的茶,齊耳的層次短發下是俐落的野性臉孔,姣好的身材著了件女性氣息極濃的粉色香奈兒套裝,掩去了五官散發的強烈性格。
「我叫梁如意。」她拿起茶杯啜了一小口,舌尖隨即沾染上甘醇的鳥龍茶香,他們連待客的茶葉都用頂極品?「這茶滿好。」她由衷贊賞。
「這是方先生專用的茶,梁小姐真識貨。」張芸毫不掩飾地打量她,笑容很淡、很應酬化。
「噢,那我今天是沾了他的光了。」她不自在地笑著。或許是張芸的大眼照照,她被探測得極不自在,換了好幾種坐姿,可張芸都沒有移開眼光。
「呃,請問,我臉上是不是──哪里有問題?」她品嘗著冒著熱氣的茶水,忍不住問道。
一旦和方斐然同時出現,這種眼神她也司空見慣了,但張芸的不同,有種說不上來的審評意味。
張芸面如止水,世故的笑道︰「沒什麼,我不過是感到好奇,他喜歡的女人模樣,似乎都不會改變。」
她放下了杯子,縴敏地感受到了敵意,略去不安,探問道︰「張小姐見過方先生多少女人?」
「不多。」張芸替自己也斟了杯,語帶保留,笑容卻諸多意涵。「他很少帶女人上店里來。」
不多?那麼也有幾個了,她早該猜到的,他生就副不安分相。「那麼帶來的,是不是也都論及婚嫁?」
她不過順水推問,算不上什麼尖銳的問題,但張芸卻面色一變,笑紋迅速褪去,星眸黯下,呆瞪著杯中的茶水。
她正想探詢,張芸很快地端起有禮的社交笑容。「這點我就不清楚了。」柔美的長指微顫地提起茶壺,朝她前方的杯中傾注。「梁小姐,妳瞧我後面那幅畫怎樣?方先生可喜歡了。」
她不疑有它,抬眼望去,大腿卻陡然升起一陣火燙般的燒灼感,她驚駭地跳開,整片窄裙流淌著熱燙的茶水。
「對不起,我沒拿好茶壺,茶蓋月兌落了,真抱歉。」張芸抓起濕毛巾挪靠過去要替她擦拭大腿。
「別踫!」她又驚又痛,不可置信地看著失手的張芸那雙大眼里的歉然如此薄弱,她踉蹌地奔出廂房,鞋子還未穿好,一只手攔住她。
「如意,妳要去哪兒?」方斐然才走到門口就看到惴惴不安的她。「妳的裙子,怎麼回事──」
「我要回家!」她泫然欲泣,尋找出口方向。
「如意,妳燙著了,要去哪?」他扣住她的腰不讓她莫名的倉促離去。
「是啊,斐然,我正想幫梁小姐處理,她卻急著要走。」張芸站在身後,焦急至此才顯露。
「放開!不要你管!」她使勁扳開他的鐵臂,大腿的刺痛已在蔓延,如果了解他的代價如此慘痛,她寧可放棄。
「別動!我可不想我未來的老婆腿上有疤!到我辦公室去,我幫妳看看。」他將她壓抵在欄桿上,語帶威嚇。
在第三者面前,他竟毫不猶豫地宣誓那強烈的意願。她突地安靜下來,微顫地望向站在門邊冷眼旁觀的女人。
難道是她看錯了?那美眸中的尋釁是她敏感的幻覺?
她將視線調回,柔聲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她在他唇尖輕輕一吻,「我跟你走。」
方斐然一陣愕然,但仍鎮定地牽起她,走向回廊另一端的辦公室。
她回過頭,如預料的,她沒有看錯張芸的眼里除了慍怒,還有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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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他手中接過毛巾包裹著的冰塊按壓在大腿的傷處,垂著眼,有些心不在焉,沒注意屈蹲在她前方的方斐然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