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我們這種人家,煮飯、洗衣、打掃都是很普通的事,談不上辛苦。」她話中帶刺,卻沒刺中他,他繼續認真地進食。
「你的父親很幸運,有你這個女兒。」
「你的父親也很幸運,有你這個兒子。」她不加思索的回答。
她純粹是禮尚往來,沒什麼特別的含意,他乍听卻讓移動中的筷子停頓了一下,一塊腌炸茄子滑落桌面。
如果是別的女人,這句回答肯定是在贊美他;至于出自于她的口……分明是在調侃他們共同的遭遇——為了上一代忍受這段契約婚姻。他們真的不能停止彼此嘲諷嗎?
他不動聲色地抽了幾張面紙,清掉桌面那塊失手的茄子,笑道︰「我還好,我的日子改變得不多。」除了多了一個會讓他睡地板的室友。「倒是你,你辛苦多了,有什麼事是我能幫上忙的,你可以說出來我們商量商量。」
「此話當真?」她又露出戒備的神色。
「霏霏,成天在戰斗狀態下是很累人的,饒了我吧!」所有的飯菜清潔溜溜,他將保溫瓶中的熱湯倒出,喝了一口。「從前我對你是多有得罪,但坦白說,那也是把你當自家妹妹鬧著玩的,你若當真了,對彼此都是折磨。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又不得不成為室友,難道不能成熟的相處?」
看著他捧場地解決掉午餐,她垂下眼睫想了想,過了一會兒抬眼道︰「這可是你說的,要是你反悔呢?」
「反悔?那就罰我一直睡地板,不再跟你搶一張床。」他大方的應允。
這個條件很誘人,就姑且信之吧!反正事到如今,她還能有什麼損失?
「那我就說嘍!」她轉了圈眼珠。「第一,可不可以麻煩你以後回到房間,衣服、襪子不要亂扔?」
他的內務之糟可真是讓她大開眼界,隨心所欲的程度只有她家鄉那不成材的兄長可以比擬。他只要一踏進臥房,不消多久地板就會布滿他卸下的衣褲,然後他老兄就直接進了浴室享受他的按摩浴,完全不管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室友」。
她知道以往家中有僕佣隨時可供他差遣,替他收拾、清洗衣物,養成了他不拘小節的習慣;她也心知肚明他從不把她當「女人」看,所以才能不顧形象演出活生生的猛男秀,但她可做不到不把他當「男人」看,兩眼若無其事的吃他的冰淇淋。
「很抱歉,我習慣了無拘無束,忘了你也在房里,既然會讓你不自在,我會盡量克制自己。下一個問題呢?」他的善意不減。
「呃——」她搔搔頭,面有難色地道︰「這個——可不可以麻煩你,以後別在外人面前介紹我是你太太?你放心,我也一樣,就算看到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也不會給你難堪,跑到你面前揭穿你。你可以自由自在,我也會盡量不讓別人認出我,讓你不方便,你覺得怎樣?」
他眼光明滅不定,嘴角斜斜揚起,似笑非笑、似喜非喜,她捉模不住他的心思,眉間又現疑雲。
他慢條斯理推開椅子,走到她跟前,彎下腰,兩臂支在她的椅背上,寬闊的胸懷籠罩住她,她向後緊靠椅背,避開他說不出詭異的動作。
「你覺得,像你今天這樣打扮,別人就不會認出婚禮當天的你嗎?」他低柔著嗓音道,「也許,多數人是認不出來的,不過,這樣對你不見得有好處。萬一遇到了你心儀的男人,印象會不太好,到時要彌補可就很難了。這個風險,你認為值得嗎?」語畢,他直起身,友善地笑看著她。
她楞了一會,听出他並無惡意,松了口氣,抬著下巴認真道︰「我又不是喬裝成乞丐,不過是沒化妝罷了;再說,我喜歡的男人才不會以貌取人這麼膚淺。」
他模模下巴,掩蓋住抽動的嘴角,明知她並非有意譏刺他,但她對他自然流露的「不屑」卻讓他極不舒坦。
「你這麼有自信,我也只能祝你好運了。我可以答應你在一般場合不和你夫唱婦隨;不過今後既然你要擔負送便當的任務,為了減少麻煩,在我的公司里,避嫌是不必要的,這點你不介意吧?」他修養十足地笑著。
「不介意。」她搖搖頭,不大習慣他的轉變,但心里默默決定把他放在「留校察看」的位置,免得著了他的道後悔莫及。
「那麼,還有其它的問題嗎?」
「呃——現在還想不出來,等想到了再告訴你。」她一躍而起,把他桌上的空便當盒及保溫瓶收進袋子里,看看表道︰「我得走了,讓劉得化等太久不好,再見!」她匆匆轉身打開門。
「等一下!急什麼?等待是司機的工作。」他拉住她。「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我知道怎麼走。」她疑惑地看著太過有禮的男人。
「他們現在知道你是我太太了,別讓人覺得我怠慢了自己的老婆。」他不由分說地攬住她的肩,走出他的辦公室。
「老婆」二字自他口中說出,總讓她渾身不對勁。她勉為其難地緊貼著他走到公司門口,尷尬地朝每一位恭敬致意的職員頷首,帽沿愈壓愈低,短短的走廊宛如一公里遠。
在電梯口站定,他驀地掀開她的帽子,唇輕輕在她頰畔點了一下,笑道︰「晚上見,進去吧!」沒等她從驚愕中覺醒,他手一推,將她推入電梯,讓她半張著嘴消失在合上的兩扇門後。
他轉身走回辦公室,每個人都看到了他由衷的笑容里閃現的白牙,以為他正沉浸在新婚的喜悅里,殊不知他心里角落蟄伏多年的惡魔,因為李宛霏的呼喚,已緩緩蘇醒,準備大張拳腳。
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他沒有感到如此興味盎然過,老太婆提供了他苦中作樂的一個游戲對象,不好好利用一下的話,就太對不起犧牲小我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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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腳有點不听使喚,想將炒好的菜用鏟子盛起放進便當盒里,卻不時灑在外頭,弄得桌面有些凌亂不堪。
「別緊張,我不會吃了你,把菜好好擺上,賣相不好勾不起他的胃口的。」低而沉肅的聲音沒有顯出病弱的氣息,且兩眼精光不滅。
「是。」她瞟了一眼輪椅上的老人,垂著頭將菜色整齊搭配擺好。
「你的確有老實地把飯送到他公司,這樣很好,你乖乖做好你的事,我不會虧待你的。」
她听完暗自一驚,老人難道派了眼線觀察她?
「士暐這渾小子,不盯著是不會安分的,只要我活著一天,我一定不會讓他在外面亂來的,你不用擔心。」
她可不擔心這個,她擔心的是不知得和他「勾勾纏」多久?
「當然,你得好好跟我配合,那我就可以保證你一生都能過好日子。」
她不禁訝然抬頭,月兌口而出,「姨婆為什麼要選擇我作盛家的媳婦?我的條件並不是最好的,士暐也並不喜歡我這一型的女人,這樣的婚姻,姨婆真的看好嗎?」這跟古代的「盲婚」有什麼兩樣?
老人接過張嫂遞上的養生茶,啜了一小口,潤潤唇道︰「他懂什麼?什麼樣的女人對他最好,我比他清楚,我可是看著他長大的;至于你,我雖然接觸得不多,但所謂三歲看大,你的品性不會差到哪兒去的,他娶你,我很放心。」
這番解釋並沒有讓她釋懷,她總覺得老人深幽的目光里藏著不可測的心思,但她不敢再追問,低下頭,心神不寧的準備好便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