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啊我有啊……這條魚存心整我,我不干了……」她沖到水槽前猛撈冷水噴臉,怕自己出師未捷身先死。
「小姐,妳已經做死了三條魚,就這樣放棄,那些魚會死不瞑目的。」連他也想放棄了。煎一條魚有這麼難嗎?
他實在不懂,這女人長得雖然清純靈秀,偶爾有些古靈精怪的念頭及問題冒出,照說聰穎是有的,但所有情婦該具備的條件實在不足,比如說溫言軟語的媚態、體貼入微的慧心,留住男人的手段,她無一不欠缺,反倒是要男人顧著她、哄著她做這些該盡的本分,他想破頭也不明白晏江哪點勝過那位條件優異的楊醫師,值得黎醒波如此費心。
「不行,我怕再做下去就要去陪牠們了。」她對著發疼的手臂呵氣。
「不會的,妳就照著我說的步驟確實去做,就不會錯的。」沒想到他也能昧著良心說話。這個女人就算依樣畫葫蘆的照著教戰手冊作菜,也有本事將一鍋酸菜肚片湯變甜湯。
「不,我絕不踫那條魚了,張先生。」她堅決地看著他。
「小姐,少爺就要來了,妳考慮一下吧。」提醒她主子就要來驗收了。
「我正想找他,都是他沒事找我麻煩,我要抗議……」
老張面露驚異,闊嘴半張--
這個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要向主子抗議?
「小姐,妳听我說,妳這樣少爺會不高興的,他等著吃--」
「有沒有搞錯?我為什麼要為了他的一餐飯犧牲生命?你高興煮就煮吧!我要回房間補眠了。」說著,就解開了圍裙系帶。
「晏小姐,妳就饒了老張吧。」
粗大的十指抱拳湊到她面前,像門神一樣的長身頓時矮了半截,她在那兩顆大膝蓋未落地前快速撐住他的手時,錯愕地瞪著他。
「沒那麼嚴重吧?張先生,黎醫師不是壞人,你別怕。」
「小姐,妳有所不知。」快老淚縱橫了。「我二十幾歲就讓老爺從飯店大廚挖角到黎家,一晃二十年了,連少爺的手藝都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如果讓少爺知道我連幾手家常菜都搞不定,我一世英名全毀,妳就委屈點,為了我老張再忍一下吧。少爺還答應這個月要替我加薪,我又可以多寄點錢給鄉下二老了。小姐,妳好心有好報……」膝蓋真要落地了,這女人還在磨蹭什麼?
「做就做吧,你別再說了,站好!」大喝一聲,兩手扠腰。「又不是在演八點檔,真是!有這麼嚴重嗎?」滿臉不甘的系回圍裙。
「小姐宅心仁厚,少爺會更疼妳的。」感激涕零地站好。
沒想到這女孩還挺好哄的,少爺是看中了她的天真吧?這下他可以邀功了。
「誰要他疼?少來煩我就行了。」不耐的白他一眼。
他這又一驚--不僅天真,還是新女性,不吃男人那套的。
她看著凌亂的炒鍋,半生不熟的魚,將鍋蓋擋在胸前當盾牌,擺出備戰姿態,斜著下巴看向他,「開火吧。」
一個多星期了,她可是第一次卯足了勁將心思投注在這上頭。反正橫豎是躲不掉了,與其有一搭沒一搭地與老張混時間,還不如動點腦筋學幾樣菜交差了事,結束彼此的痛苦。
她咬著牙,在老張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指揮下,用笨拙的手勢執行煎煮炒炸的步驟,一個鐘頭後,差強人意地讓四道菜上桌。
黎醒波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番景象--
四道菜整齊地擺上,碗筷未動,晏江與老張兩人大眼瞪小眼對坐著,在等待他上門驗收。
「咦!今天速度倒挺快的。」他走向餐桌。
掃了一眼菜色,他眉一揚,看著表情回異的在座二人,彎唇笑了。
「少爺,我先回去了,老爺晚上的菜要先準備。」老張起立躬身。
「去吧,辛苦你了。」他微笑首肯。
在老張帶上門走後,他踱到她身旁,將她的椅子扳向自己,彎下高大的身子與她面對面。
她綁在腦後的長發凌亂,汗珠布滿額頭,連鼻尖上都有,腮上有些微*凸的紅點和一抹裹肉用的白色炸粉,緊抿的嘴唇微嘟,大眼忿懣地瞪著他。
「今天的菜都是妳作的?」他平淡著語調問。
一看即知今天是她親自上陣,不似前幾次有老張幫襯著,那呈現出來的什錦蔬菜塊粒大小不等,炸的肉排顏色深淺不一,煎魚頭尾分離,而且部分魚皮月兌落,
啊在湯面的姜絲粗細不均,她真的用了心了,但為何一臉不滿?
「當然是我作的,你看!」她伸出布滿紅點的手臂。「疼死了!」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凝神注視她。
那稚氣的神情、不自覺的趣致,與菜香混合的甜橙體香,在短短的距離內,像撩動的風,拂動他心湖的波紋,一圈圈,一層層,愈擴愈大。
他視線下移,停在她的唇上,他只猶豫了一下,在她啟口欲言的前一秒,揚起下顎,吻住她的唇。
有好一會,她的腦袋徹底當機。他突如其來的吻像陌生的指令,讓她無法執行思考的動作,而僵硬被動的承受睽違已久的、屬于情人間才有的深吻。
直到他的吻轉移陣地,移到她腮上的白色粉末和微紅的斑痕,她才驚覺所有的不對勁,將他推離。
「你……在做什麼?」只問了這麼一句,他便笑了。
他打破了他們之間原有的平衡了,不由自主的。
「你都是用這種奇怪的方法來表達謝意嗎?」她腦筋還是轉不過來。
太不可思議了!即使她經驗不多,但也知道那樣濕熱的吻不該發生,甚至,那樣難解的眼神也不該有,他讓她手足無措了,她該怎麼正確的反應呢?
她能像電視劇里常見的橋段股甩他耳光、罵他無禮嗎?但是,她一點也不想打他啊。她並非無知到感受不出他是真心關懷她的,她怎能打一個好人呢?誰會對一個身材已變形的孕婦有所圖謀呢?他還有一個嬌俏的女朋友呢。
況且,她不得不承認,她不討厭他的吻,他身上的味道很好,她一點也不想惺惺作態的動粗,這麼多的但是加上問號,她被困住了。
「你把我搞糊涂了,黎醫師。」她呆愣的看著他。
「那就別去想吧。對不起,我失態了。」他抹去她臉上殘余的粉末,忠身拉開餐椅坐下,拿起準備好的碗筷開始吃起來。「吃吧。」
就這樣?他像沒事人一樣的吃飯?
她按捺住諸多的困惑,跟著吃起來。
「菜的賣相差了點,味道還可以,多作幾次就會進步了。」他回復原有的淡然,客觀的評論著。
「喔。」她應著,有些食不知味。
「切菜要有耐心,切得不夠細,將來孩子吃下去容易噎著。」他夾起一塊胡蘿卜切片。
「喔。」
「時間夠的話,湯可以熬久一點,味道會比較醇厚。」
「喔。」
他抬起頭,看著心不在焉垂首漫應的她,懊惱在眉心浮起。
她指月復撫觸著柔軟的棉質衣料,天藍色、女敕黃色、粉紅色,純白色……如此令人愛不釋手,所有的嬰兒穿上這些衣服都會變成小天使。
「小晏,知道男女了嗎?要選什麼顏色?」林雁容拿起一件嬰兒兔裝。
「沒問呢。不重要啊,都是孩子。」她從沒想問過,因為那和她的決定沒關系,她和孩子命運的相系和性別無關。
「對了,黎醫師從上次台風天送妳回去後,還是常去看妳?」
「唔,偶爾。他知道一些喬淇的事,幫了我,就算是朋友。」她手臂上掛了五六件小人兒衣裳,走到付帳櫃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