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會打妳的手機。」他親了她鼻尖一下。
「若水,我真的很愛很愛你!」她瞇眼甜笑著,晃蕩著只著短褲的雙腳。
「我還沒踏出門,妳就開始想念我了?」他也笑著。
她沒響應,言若水繼續整理一些檔案,轉身卻發現她大腿上有幾點水漬,反射著燈光,他迅速朝她臉上搜尋--她在流淚!
「怎麼了?」他放下活頁夾,抬起她的臉。
她靠過去,緊緊摟住他。「沒什麼,美國這麼遠,有點不習慣。」
「也不過七天,很快就過去了。」她的依戀讓他心軟。
她不搭腔,但在他懷里的身軀劇烈的顫抖著,望著她無聲的哭泣,他的胸口競無端的抽緊起來,只能靜默著等待她預先傾泄的思念緩和下來。
他已預知他將有個心慌的旅行。
第十章
下機、通關、提領行李、檢查行李,這些熟悉的程序,在此刻是如此冗長不耐,他皺起了眉頭,繃著臉應付每一道手續,直到他開著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才逐漸平撫急切跳躍的心。
他很快的轉進那條熟悉的巷道,在路邊隨意停好車,瞄了一眼手腕,晚上七點,她應該在家了。
他按了樓下門鈴,門很快就開了,連一句都沒問,難道她算準了時間?!
可他並沒有通知她改了班機時間啊?
這不重要,他決定下次再有類似的行程,一定帶著他們姊弟倆同行,單是互通電話的費用,就已經超過機票價格,。更何況根本無濟于事,他始終按耐不住提早飛回的心,最後一天的游城之行被他取消了,所以他比同行醫生早一天回來。
走出電梯,發現門半開著,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探出半個頭,疑惑的看著他。
「咦?我以為是我先生出門買東西忘了帶鑰匙。」
他看了一眼樓層號碼,是六樓,他並沒有走錯啊!是她的朋友嗎?
「沈彤呢?」他直接問。
「沈小姐?」女人歪著腦袋。「三天前她就搬走了啊!我們昨天才剛搬進來,一個月前她才將房子賣給我們的,你看,東西都還堆著呢!」她讓開擋住他視線的身體,觸眼所及都是層層堆棧的箱子以及雜物,幾乎沒有走動的空間。
他僵硬的站在那里,一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先生?先生?」女人喚著他。
「怎麼可能?開什麼玩笑!」好半晌,他從喉頭發出聲音。「妳知道她搬到哪?」
「不知道啊!她沒提過。」女人攤攤手。
他似乎听到了血液凍結崩裂的聲音,一聲催發著一聲,他轉頭無意識的按著電梯鈕。
下一個方向呢?他該去哪里才看得到沈彤?她不但像煙一樣的消失了,還布了一個令人驚駭的惡作劇!結局呢?她會告訴他嗎?她前天才和他通過最後一次電話,她還口口聲聲地告訴他她愛他,為什麼一點警訊也沒有,就將他摒棄在她生命之外?
是的,電話!他怎麼沒有想到?
他拿出手機,撥著熟悉的號碼,期待那溫婉的聲音喚著他的名,他數不清響了幾聲,隨即進入語音信箱,重復一次,仍是相同的結果。
「請問,您是言先生嗎?」女人又探出頭來叫住了他。
「是。」他晦暗的臉色讓女人忍不住看了好幾眼。
「我差點忘了,沈小姐搬走前拜托我們拿給你一封信,她說你一定會來的,喏,在這里!」她遞出一個白色信封。
「謝謝!」他站在樓梯口,迫不及待的撕開封口,就著微弱的走道燈光展開閱讀。
這是沈彤唯一留下的痕跡,他期待她告訴自己這一切只是玩笑,然後她會趁他不注意出現,擁抱他、親吻他。
若水︰
我從來就沒有像此刻這般深愛著你,深愛到讓我有足夠的勇氣離開你,並且能夠好好的生活下去。
若水,別生我的氣,我知道,所有的愛恨、痛苦和不舍,都會在流光中慢慢變成一種顏色,你會記得它,但是不再有傷懷。
這是我想為你做的,我希望你能保有原來的一切,在你的殿堂里發光、發熱。有一天,在世界某個角落里的我,听到別人在談論你時,可以驕傲但無聲的告訴別人,那個男人,曾經是我最深愛的白人。
從此,在我們彼此的記憶里︰水遠都是最美好的,不會有後悔、傷害、和褪色的激情。
決定了之後,我的心終于不再惶惑。若水,我不是在試煉你,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們偶遇了,而你還記得我,請給我一個擁抱,讓我知道,你曾經深深的愛過我,那我此生便無遺憾了。
請給我一個保證,別去傷害身邊其它愛你的人,那不是我的原意。
請原諒我,暗中進行了這件事,唯有如此,我才能舉步離去。
沈彤
他慢慢的矮子,坐在樓梯口,一行一行的重復咀嚼著她的話語,直到原有的椎心刺痛徐徐轉化成一股新生的力量,在胸口鼓動徘徊,他折好那張單薄的信紙,嘴角逸出一個淺笑。
他堅定的走出那棟樓,上了車。
在黑色籠罩天際的夜色中,他彷佛看見幾束風中揚起的黑發,在靜止時,揭露出一雙靈動的大眼,一字一句的在對他緩緩吐露--
若水,我愛你,可以愛很久很久哦!你呢?
四年後--
他仔細檢查著年輕人月復部縫合的傷口,滿意的笑說︰「復原得還不錯,再吃幾天消炎藥就可以了,盡量別踫水!」
年輕人羞赧的搔搔頭,穿上衣服,感激道︰「多謝您,院長。」說著從腳下模出一個陳舊的麻布袋,雙手奉上。「這是我媽親手做的腌菜和一包干香菇,我們沒什麼好送您,您這樣幫我--」
他揮揮手。「東西放下吧,替我謝謝你母親。」
年輕人深深鞠個躬,退出門外前,還在欠身致意。
他在計算機上輸入診療數據後,吩咐跟診護士說︰「我回辦公室去一趟,有什麼事call我就行了。」護士微笑著點頭。
下午一點半了,他堅持看完最後一個門診病人,審慎的臉上絲毫不見倦意和不耐。他步履沉穩的離開門診室,白袍下的身形略顯清瘦,容顏並沒什麼改變,只是鼻梁上多了一副無框輕度近視眼鏡,將那雙令人眩目的眼晴遮掩了些光芒。
他在走廊盡頭右轉,一樓大堂的人聲喧擾隨即傳來,等著掛號和領藥的人絡繹不絕,他掃視了一下,沒注意到行進間雙腳前移動的「東西」,隨著他邁開的力道滾了出去,他穩住重心,以為撞到了小動物,視線快速的往下搜尋,卻彎起薄唇笑了。
的確是個小動物呢!轉動著烏溜溜、骨碌碌的大眼楮淨朝他笑,瓜子臉蛋如水蜜桃般粉紅,唇邊還沾著糖粉,舌尖意猶末盡的舌忝舐著,兩條長辮子垂在兩耳下,嬌女敕的嗓音從菱唇發出︰「叔叔,要不要吃糖?」她伸出即使跌倒仍緊握著的一根棒棒糖,上面已沾了污漬。
他順手將她抱起,看起來幼小的她,抱在手上還有些沉甸甸的,他從口袋拿出一根新的棒棒糖要與她那根交換。「這枝髒了,叔叔換一枝新的給妳好不好?」
他偶爾會在身上準備幾樣糖果,專門用來對付小病患用的。
小女孩開心的接過來,沒有防備的往他鼻尖親了一下,開始努力的拆開包裝紙,想嘗試新的口味,那專注的表情讓他心頭柔軟起來,于是隨口問了句︰「妹妹叫什麼名字?」
「惠生。」小女孩口齒清晰。「我生病了,我不怕吃藥,媽咪說我很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