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那真是遺憾,我還奢望妳一輩子都記得呢!」他撇嘴笑著。
「閉嘴!我再說一遍,我什麼都忘了,我們之間什麼關系都沒有!」她不放心的回頭看了廚房一眼,深怕隔牆有耳。
「妳否認也罷,我只是怕若有後遺癥,妳一個人不知道怎麼處理--」她的反應跟一般女人可說是大相徑庭,他不但沒有松一口氣,反而微覺郁悶。
「住口!你若知道會有後遺癥,就不該讓它發生!」她微現慌張不耐。
他抿唇輕笑。「是,但是我只是一個男人,當軟玉溫香自動靠過來的時候,是很難克制的,妳讓我停不了,沈彤。」
「言若水,如果你可以不說話,今天咖啡免費!」她咬著牙,就是不看他。
「我以為就是早上說太少了,妳心里才不舒服的。」
她終于看著他了,只是幽幽的黑眼珠里燃著兩朵旺盛的火苗,她沒有回話,一把搶過他手上的咖啡杯,將剩余半杯液體倒入水槽,對他下逐客令,「喝完了,你可以走了,記得沒事不必常來,常來會有瀉肚子的隱憂,切勿輕試!」
「真的生氣了?我今天早上的確是回醫院,不是故意丟下妳不管的。」他耐著陸子解釋著,沒有一絲不悅。
她頹然地垂下雙臂,吐出一口氣道︰「我沒有生氣,我不是你的什麼人,你本來就不必為我留下,你听好--」她再次掃了周遭一遍,低聲而清楚的宣示,「就當作隨處可見的一夜,不準再提了!」
他不解的望著她,她的反應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她的表現告訴他,她並不希望與他有太深入的牽扯,但是他沒有忘記,她懇求他留下時,那深切渴盼的神情︰在激越的高峰里,她一遍遍喚著他的名字,這些對她而言,當真一點意義都沒有?
還是,他不該是那個最清醒的人?一切本該隨風而逝?
她轉過身,將烤好的松餅放進盤子里,走出吧台端到客人桌上。
他將錢放在吧台上,等她回來。
「我不知道妳真正的想法是什麼,但是我可以告訴妳我真正的想法,我跟妳不是一夜,我希望日後的夜晚都能夠看見妳,除非妳親口告訴我,妳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他靠近她,用只有兩個人才听得到的音量平穩的說著。
她全身一震,看著手上裝著殘羹剩肴的餐盤,脖子膠著在下垂的角度,撐不起頭看他。
直到他的腳步聲遠離,她像被抽離了僅有的對抗勇氣,斜靠在牆上。
老天再次開了她一個玩笑,狠狠地!
言若水認真聆听完幾位主治醫師對幾個病患治療方式的爭議後,點點頭,站在會議室前方,面對著各級醫生,審慎仔細地給予幾點建議後,才宣布結束冗長的討論會,然後慢慢踱步回辦公室。
迎接他的是,坐在他座位上正帶著甜笑看著他的陳馨。
「對不起,昨天和客戶開了一整天會議,挑了幾個模特兒試鏡,搞到很晚,忘了回你電話,不生氣吧?」
「是妳不生氣才是,我昨天才回了妳一通電話。」他將病歷放回桌上。
「到餐廳去吃飯吧,我餓了。」她挽起他的手臂,輕啄一下他的唇。
他淡然的笑著,應了一聲。
在員工餐廳里,陳馨似乎真的餓了,認真地一口接一口地吃著菜;他反而吃了一口後,就放下筷子,看著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走動著。
「你瞧,我們要好好吃一頓飯總是很難,不是你遷就我,就是我遷就你。」陳馨喝了一口湯,他笑而不語。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能住在一起,無論再晚,都見得到對方。」她露出嬌俏的笑。
「妳想同居?」她特地來此告知他這個決定?
「不,我想結婚。」她貌如往常卻語出驚人。
他一僵,笑容從他臉上迅速斂去。
「你不願意?」她也怔住,他的反應絕非她所樂見,她原本以為他會狂喜不已,最起碼,不該如臨大敵般的看著她。
「妳確定妳想這麼做?」發現自己不當的失態,他擠出一個無欣喜之意的笑容。
「你怎麼了?難道你從來沒想過我們的事?」她敏感的看進他眸底,那里閃爍著陌生又遙遠的思緒,她雖穿著凱思米羊毛衫,背脊卻無端涼了起來。
「想過。」他點頭。
她乍聞又喜上眉梢,搭上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如果你覺得太快,我們可以先訂婚,等你適應了新職位,我們再找個時間--」
「馨馨!」他將手緩緩抽離她軟綿的手掌,那是多麼不同于另一雙堅韌的柔荑。
靠著椅背,他用平靜悠遠的語調道︰「妳了解我嗎?」
她微愣不解地問︰「什麼意思?我們認識三年了,為什麼這樣問我?」
他垂下濃密的睫毛,沉吟了一會,對她而言,卻彷佛是過了一個世紀。
他定定的看著她,像個陌生人般的啟口︰「我認識了別人。」
「……然後呢?」她握緊了發冷的手指。
「我想,我愛上她了。」
沈彤指尖劃過有著塞納-馬恩省河畔圖岸的咖啡杯緣,順著杯耳滑至杯底,經過唇畔可能逗留過的地方,她停擱了一下,數次後,發覺自己的動作太驚人,她迅速將咖啡杯、盤放妥在隱密的角落里,拿起鑰匙、抓起外套,關了店內外的各式照明燈,按下電動鐵卷門按鍵,快速奔向黑夜里。
走不到三步遠,她的手肘驀地被猛烈掣住,她一驚,甩動外套朝力道來源揮去,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斜後方響起。「沈彤,是我,我送妳回去。」
她愕然的看著那張俊秀的臉,心情霎時飛升又墜地,她回過臉,默然地往前走。
他追上去,長指與她的手指交握,她掙扎了一下,他穩穩傳出的力道和溫度,留住了她漸長粗繭的手指。
他沒有多說半句,將她帶到車邊,替她開了車門。
她猶豫了一下,敵不過他眼里散發的強大意念,還是坐進車內。
車里隱隱漾著他的氣息,像在夢境里所依偎的懷抱的味道,她克制住了想靠向他尋覓那股令人留戀的氣息的沖動。
她沒有等到他說任何話語,他抓穩方向盤,彷佛此刻唯一需要專注的事是看清路況,然後安全的將她送回家。
即使是沉默著,她也未覺不安,在同一個空氣中靜靜地、不被發覺地感受對方,語言會打破她之前自定的那條線,她需要保持平衡,縱使平衡早已在那夜破壞了。
下了車,她沒有道別,沒有回首,拿出鑰匙開門。
「沈彤。」他從背後伸手緊緊攬住她,像要把她嵌進懷里,她一下子便被那股氣息圍攏,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氣,正在耽溺,他便驟然放開她,回到車內,發動引擎,離去。
她扶著大門,放松了方才屏住的呼吸,大口喘著氣。
第二天,他同一個時間在店門口等待,見到她,執起她的手,不說一句話,相同的上車,下車,在她轉身進家門前,出其不意地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擁抱,再放手離去。
第三天、第四天,他重復著相同的儀式,她始終沒有等到他說一句話,只有他溫暖如海灣的擁抱里,不言而喻的傳達了他的情意。
深夜時刻,躺在他曾經與她交纏一整夜的單人床上,他的氣味彷佛沒有散去過,一絲一縷的滲進她的睡夢里,直到天亮。她揉著惺忪的眼,總覺得轉身就可以見到他帶著笑的睡容,就像他不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