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于忍不住笑了幾聲,但很快的斂起笑容。「謝銘心,妳連自己的工作內容都還沒搞清楚,就開始擔心起妳的待遇,弦天的招牌也太沒吸引力了吧!」
她鼻梁兩旁的紅暈更深了些,微傾了傾身。「抱歉!你說的是。那麼,我的工作內容是--」
他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黃秘書會告訴妳,內容隨時會有調整,明天可以來上班吧?」
她點點頭,隨即欲言又止,滿臉猶豫。
「怎麼?有問題?」他注意力已轉回計算機屏幕,準備繼續末完的工作。
「呃……那個……是不是能通融一下,可以不必穿套裝來上班?反正我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位階,應該沒有人會注意吧?」她抱著一線希望,一臉僥幸的笑著。
他視線移到她身上,上下耐人尋味的逡巡了一會兒,腦中出現了她不久前橫躺在沙發上,一腿伸直、一腿屈起,裙襬掀翻,露出一截白皙大腿,長發披散在扶手上的畫面。她睡態可掬,在這森冷的辦公室內忘我的進入夢鄉,那異于常人的舉止竟使他阻止了驚駭的秘書欲喚醒她的動作,就這麼讓她睡到自然醒。
他習慣性地撫著下巴,勾著嘴角道︰「有,我這個老板會注意到。而且,做人不該不勞而獲,不是嗎?妳總該付出一些吧?」
謝銘心的職稱是助理秘書,也就是專撿黃秘書處理不完的小事做,諸如倒茶水、沖泡咖啡、列出例行性的報表、到各部室送重要的卷宗、回些不重要的信函、接接電話等。
這些連行尸走肉的人都可以處理得完美的瑣事,已經讓上了一個星期班的謝銘心開始倒胃口起來,她不禁想念起充滿熱忱的社工生活,因而走動間垮著雙肩、眼眸下垂,回到座位便半伏在桌面上,百無聊賴的翻閱數字報表。
「喂!銘心,闕先生有重要的客人,送兩杯茶進去。記住要用綠色那包極品烏龍,別弄錯了!」美艷的黃秘書用她的柔荑往她肩背一拍,她登時坐好,因為座位就在秘書室的門口,在黃秘書的眼皮底下一舉一動都逃不了。
「是。」她站起身,聲音微弱到快听不見。
「精神點,別讓闕先生說我沒把妳帶好!」背後一聲嬌斥,她快速的沖到茶水間,見沒人看到,又垂下雙臂,慢條斯理的從櫃子拿出貴賓專用的杯、盤,開始做著閉起眼楮也不會出差錯的沖泡動作,再小心翼翼的捧著茶盤,避免被自己鞋子絆倒的走向那間沒事絕不涉入的辦公室。
守在門口的隨扈小伍替她示意的敲敲門,並敞開方便她入內。
闕弦喬與一名背對著門口坐在沙發上的男性正交談著,她很快的將茶杯置放在兩人面前,收起茶盤,正待離開,不經意瞥了那名中年男性一眼,熟悉的姓氏隨之月兌口而出--「邢議員?」--他是地方政府廟堂上出現率極高的民意代表。
男子禮貌性地點頭,她回了個淺笑,沒看到闕弦喬微微詫異的臉。
她走向門口,身後兩人繼續方才的交談。
「其它幾位相關的人士我會先打點好,要讓這件案子通過需費些精力,主要是那些環保團體和當地人士的抗爭阻撓,會將事件層級拉高,到時若要在全國民眾矚目下通過這個案子,恐怕我們都會成為箭靶,對我們不見得有利。」
「到時木已成舟,抗爭有什麼用?」闕弦喬冷笑著。
「可不是這麼簡單。那里經過水源區,當地居民雖然不多,只有三萬人,但聲明誓死抗爭的不少,加上學術界人士的專業評估及有些民代的反對言論不斷見報,增加他們不少的籌碼--」邢議員有些猶疑。
「你不是聯絡了當地鄰、里長……」
謝銘心放慢了腳步,豎起了耳朵,心髒怦怦的跳,忽然心念一動,轉身急奔回兩個男人身邊。「對不起、對不起,我弄錯了,這不是貴客專用的茶,我重新泡過。」來不及反應的男人們錯愕的看著她動作迅速地將杯盤放回盤中,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口。
謝銘心將茶水倒掉,重新泡了兩杯咖啡,不管姿態優美與否很快的跑回兩人交談現場,慢條斯理的將咖啡擺放在茶幾上,邊歉然道︰「抱歉!頂極茶葉沒了,只有咖啡。」
邢議員客氣地應聲。「不要緊。」轉向闕弦喬接續道︰「那里的鄰、里長態度相當強硬,錢不見得有用--」
「是嫌錢少嗎?」闕弦喬啜了口咖啡,倏然冷眉一蹙,看了立在一旁的謝銘心一眼。「銘心,還有事嗎?」
「沒有,沒有,」她身子一矮蹲在茶幾旁。「我幫你們加糖。」順手撕開女乃油球及糖包倒入,謹慎的攪拌杯里的棕色汁液。
「別看那些鄉下人純樸,有人在背後撐腰,他們什麼事都干得出來!」邢議員臉皮略為抽動,和電視上騎牆派的姿態明顯的不同。
「烏合之眾罷了,長期的抗爭是要有本錢的。」闕弦喬漠然道。
「邢議員,」謝銘心突的站起身,「對不起,你說的是最近電視及報章雜志都在討論的中部垃圾掩埋場事件嗎?」認真的眼眸直視表情訝異的他。
他干笑了兩聲,隨意應答道︰「大家都注意到了?」
「就是那個不管當地原住民有多少、生態保戶區會嚴重破壞、水源區有多靠近、交通是否會癱瘓,執意要通過的垃圾掩埋場案件嗎?」
「呃?」他看著這個繃緊小臉、歪著頭、眼里充滿質疑的小小助理,一時竟答不上話來,他瞟了下闕弦喬,對方皺起眉頭,不解的望著謝銘心。
「邢議員,你不是那一區選出來的民代嗎?他們支持過你,你不是該為民喉舌幫他們說話嗎?怎麼幫著財團欺負他們呢?」
「闕先生,這是怎麼回事?」他已面露不悅,她不是闕弦喬的人嗎?
「這個島上的許多環境和資源都是這樣被破壞的不是嗎?也許你現在還感受不到,但你的下一代會嘗到這個苦果的。就算你不住在當地,一旦水源遭到污染,你同樣也會受害,怎能短視近利到不顧專家的建言而--」
「夠了!下去吧!這里沒妳的事了。」闕弦喬寒起一張臉喝斥道。
謝銘心咬牙看了他一眼,吸了一口氣,繼續對邢議員道︰「再多的錢也買不回被破壞的山林和生態,你不能為虎作倀、罔顧良心--」
「謝銘心!妳忘了妳的身分了?小伍--」闕弦喬用力拍著扶手,「把她帶出去!」
小伍很快的飛竄到她身邊,毫不費力的抓住瘦削的她往外拖著走,她半掙扎著往里叫喊。「你們不能那樣做--」
「閉嘴!謝銘心!」小伍大掌瞬間捂住她的嘴。「妳到底是不是謝進的女兒?」
「銘心,銘心,給我起來!」謝進沖進房里,一把拉起蒙頭大睡的女兒,「妳真想把我給氣死不成?」
「爸,你這樣很沒禮貌耶!」她蓬著一頭亂發,斜睨著父親道。
「妳對闕先生就有禮貌了?妳以為不去上班就沒事了?」
「他為富不仁,給我再多錢我也不干!」她倒頭就睡。
「妳不過是他底下的人,管這麼多做什麼?!」謝進滿腔怒火,他果真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耶?」她突然僵直了身子,狐疑地看著噴火的父親,「爸!你不會告訴我你什麼都知道卻袖手旁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