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兆陽不疾不徐、不遠不近的緊跟在她車後,透過後照鏡,她入迷的頻頻顧視他賽車手般的英姿,心底不斷的為他編借口、找理由,好安撫自己的失意落寞。
上了一夜的班,早上又接著做那麼多粗重的工作,任誰都會受不了的,他一定是很疲倦了。
車子即將到達宿舍之前,羽茵的情緒已又重新振作了起來,郁晨的叮嚀鼓舞響在她的耳側——
「借酒壯膽,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喜歡就要勇敢的說出來,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她仰望蔚藍的天際,郁晨自在無畏的表情在空中顯像,像個妖女教頭般對著她微笑。
羽茵深吸一口氣,強自鎮靜,摘下安全帽,對著停在身側的段兆陽擺出最自信的笑容,邀請他︰「陪我上來喝杯茶好嗎?」
段兆陽凝視她鼓足了勇氣強撐的堅強,心下不覺一動!選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一次把態度表達清楚,省得讓她日後多傷心,希望愈大,失望也愈深呵,他並不想玩貓捉老鼠的游戲,扮演欺騙感情的負心漢。
兩人前後上了樓。
羽茵住的是雅房,一層樓隔成幾個房間分租,共用一套衛浴。空間不大,一進門入目的就是一張雙人大床,簡陋的書桌旁一張椅子,無論是桌上、椅上都堆滿了雜物、衣服,一座老舊的布廚擺在角落,看得出已衣滿為患,歪歪斜斜似隨時會倒下來。
唯一一樣較新穎的擺設是一台廿九寸左右的大電視,正對著床穩穩的立在床尾的矮櫃上。
由慕郁晨的居所到這里,環境有如天壤之別。段兆陽局促的站在所余無幾的空地上,霎時使整個房間顯得更擁擠不堪。
「坐啊,我這里很小又很亂,不好意思。」羽茵歉然的指指大床請他坐,自己則忙著翻找干淨的茶杯沖紅茶。
她不是不自卑的,對于自己的居所如此雜亂,她難免有著深深的無力感,覺得今天一切都走了調、失了控制。但以剛才的情況,不是請他上來,恐怕他也不會答應再去茶藝館坐坐的要求,為了留下他,也只好不管那麼多了。
段兆陽盡量讓自己舒適的靠著床頭而坐,由著羽茵開電視給他看,忙進忙出的燒水泡茶。比較起來,羽茵無疑是個殷勤的主人,盡力的「侍奉」著客人,使其安適。
而慕郁晨,段兆陽想起她大刺刺的把煮了一半的午餐交代給他處理,斜靠沙發讓客人幫她洗碗收桌子的疏懶,甚至連送客到門口都不肯,不動如山的窩在椅子里懶懶的揮手……
唇上不自覺的綻出一抹輕笑,有著不易察覺的寵溺味道,像是想起家里豢養的寵物貓。
忙碌的羽茵瞥見了那抹笑痕,心中一喜,忙得更起勁了。她把茶端到床邊的小台子上,又準備了些瓜子、干果,自己也在床沿坐了下來。
「不好意思,我這里太簡陋了。」她紅著臉一再的道歉,為了不能提供更好的環境而慚愧著。
「也很好了,我覺得滿舒適的。剛下台中的頭兩個月,我住的地方才真的叫糟呢。」段兆陽不得不打起精神安撫她,怕她真要自卑到去跳樓了。
「其實剛剛你在洗碗的時候,郁晨才對我說過,說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我也這麼覺得,現在的女孩大多好逸惡勞,只一味追求流行、享受,像你這樣溫婉勤儉又會照顧人的,真的很少了。」嘴巴說著,腦海又浮起郁晨的玫瑰浴、燭光晚餐,還有高掛雙腳,斜躺听音樂的風姿,不由得又笑了。他講的不就是她嗎?
這樣磨人的妖女,卻壞到他的心坎里去了,讓人只想好好的疼寵她,一點也不介意她的「無德無性」。
羽茵耳里听著贊美的話,眼里瞧著他溫柔的眼神、笑意,心頭如沐春風,百花綻放,直想像窗外的鳥兒般振翅飛翔,大聲向全世界說出她的快樂。
畢竟是單純青澀的小女孩,嬌羞得紅了耳根,怯怯的問︰「真的嗎?你真的覺得我很好?」期盼的眼神殷殷的在他臉上梭巡更明確的肯定。
「真的啊,以後娶了你的,一上定有福了。」但絕不會是我。
「那——那——」你有女朋友了嗎?「那」了老半天,這句話卻始終問不出口。
懊說清楚了,段兆陽暗下決定。
「我也有個喜歡的女孩,可惜她不像你這麼溫馴體貼,擅于照顧人。」段兆陽露出一股苦惱之色,像要傾訴什麼心事般,低低的嘆道。
「你——你有喜歡的女朋友了?」羽茵只覺一道閃電朝空劈來,雷聲在腦海轟隆作響,听不清自己究竟講了什麼話。
「還不是女朋友,不過早晚就是了,我一定會把她追到手的。」段兆陽故作毫無所覺般喃喃低訴。
「你——你很喜歡她?」羽茵接著問下去。反常的鎮定,心頭只覺麻麻的,不覺得痛,還未從震驚的麻痹下回過魂。
「嗯,我很欣賞她。她很特別、很吸引人,如果她也有你的賢慧,那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不過感情的事是毫無道理可言的,我不該太貪心,對不對?」恍如已把眼前這個可憐的女孩當知己般對待。
先下手為強,這個法則段兆陽一向清楚。與其讓她鼓起勇氣表白,再面對殘酷的拒絕,不如讓他一刀斬斷她的綺思戀慕,明示此去無路。
長痛不如短痛,她還年輕,復原的能力還很快,不該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她——她在桃園還是台中?我們認識嗎?」段兆陽的贊美對她無疑是一個諷刺,羽茵強烈的想要見一見這個雖不「賢慧」,卻能讓如此英挺俊偉的男子心折的女人。
「她是來台中以後才認識的。」段兆陽端起茶喝了一口,掏出煙點上。
他想起第一次去溜冰的慘況。
他們幾個男生輪流教慕郁晨,因為只有她是全然的生手,第一次進場的,而且進場前還信誓旦旦的威脅一票人,膽敢讓她摔倒的話,皮就繃緊點,晚上進公司一定整死他們。
她單手叉腰擺出潑婦的茶壺狀,張牙舞爪的像只撒野的小貓,那模樣,當場就深深烙進了他的心版。
好不容易戰戰兢兢的教了一上午,漸入佳境,誰知在最後玩接龍時,倒溜的龍頭段兆陽一手沒接好,首位的慕郁晨望空一撲,驚慌中一急竟扯開了他的褲頭,害他差點春光外泄,一行人笑得東倒西歪,潰不成軍。
笑攤在地的老董還直嚷嚷要郁晨「娶」他回家,以示「負責」。慕郁晨則是豪氣干雲的縴手一揮,大言道︰「有什麼關系!既然在大庭廣眾下壞了你的‘名節’,我看你也只好委屈點,‘以身相許’吧,我絕對會‘負責’到底的。」
一句戲言顯出了她的不拘、豪邁爽辣。可她不知,他段兆陽可是謹記在心,一直在伺機而動,索討她的「負責」。
「台中?」羽茵在茫然的腦海搜尋。「是公司的人嗎?」腦中浮起了郁晨戲謔的笑容。
是她嗎?她是她所認識的人里最特別的了,會是她嗎?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等追到了,自然會讓大家知道。」段兆陽神秘的笑笑,賣了個關子。
「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喝酒的關系?」好像現在才突然注意到她蒼白的臉色般,忽然關心的問道。
「也許吧,我覺得頭有點痛。」羽茵借機佯稱,不想讓他識破已然七零八落的心。
「那你好好睡一覺,喝過酒通常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我走了。」段兆陽起身走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