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愚踩著沉重的腳步走進辦公室,要在崇岳面前裝出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嚴厲地考驗著她的演技,這是她生平最難飾演的角色。
「念愚,你來了,麻煩你到休息室來一下,好嗎?」聲音由房門大開的總經理室傳過來。
那明朗的語調不復昨日的沮喪和沒精打采,讓她尚未武裝妥當的心情顫動不已。
她原以為還有幾分鐘的時間,沒想到崇岳這麼早就來上班。
遲疑地走進緊臨的休息室,只見長桌上放著一盅冒著熱氣的白粥,五、六個唐草花紋的瓷盤里擺著各式各樣的小菜,全是他們初遇那一天的早餐吃過的萊色。
「總經理,早,這是……」她忐忑不安地抬頭望著崇岳。
「我想你一定還沒吃早餐,和我一起吃好嗎?這是我吩咐管家準備的。」他含笑地看著她,聲音柔得像一壇醉人的陳年美酒。
她一點也不明白這樣大費周章所為何來,他大可吃過早餐才來上班的。
「謝謝,我吃過了。」
「真的?你早上吃了什麼?」他存心打破砂鍋問到底。
沒料到他會繼續追問,一時來不及準備台詞,她只得照實回答。
「喝了一杯牛女乃。」
「一杯牛杯?那不叫做早餐,難怪你這麼瘦,風一吹就倒的模樣。你要知道身為我的秘書必須負擔沉重的工作,要有良好的體能才能支撐下去。所以從今天起,你一天工作的開始,就是和我一起早餐,這是工作的一部分,我相信你沒有理由反對。」他說得冠冕堂皇。
「可是之前的秘書沒——」
崇岳打斷她的話,「我發現以前我對秘書太嚴厲、太不體貼,所以她們才待得不久,我不想再重蹈覆轍。張經理已經警告過我,再留不住你,就再也找不到秘書肯跟我了,你不會讓我這麼丟臉吧?所以務必請你全力配合,讓我們有一個全新的開始,好嗎?」
她找不出話來反對,只好以公事為名,陪他吃了那一頓
早餐。兩人心知肚明,那和公事人竿子打不著,一方步步進退,一方無力推拒,無論如何是走到同一條路去了。
那一日中午,崇岳提前休息,臨走之前還吩咐在他回來之前,不許他離開辦公室。
不許?念愚不滿地想著,再過十分鐘就是用餐時間,她正打算利用這段時間溜出去好好松弛一下自已緊繃的神經,卻因為他的命令動彈不得。
不多久,他提了一個塑料走進來,袋子上印了附近一家知名餐廳的名稱。
「你知道光是早餐不足以把你養胖,所以我們必須再接再厲,勞駕你到休息室共進午餐,好嗎?」
又是那令人難以招架的笑容!她覺得他似乎成了養鵝場的主人,而自已則成了被飼養的鵝,不知死活,等著他把自已喂得白白胖胖好取出那肥大的鵝肝,成為他餐桌上的佳肴。
一語不發走進休息室,快速吃完盤中最後一口食物,念愚起身幫忙收拾好餐盒,立即想奪門而出。
「你要出去?中午有事嗎?」
「去洗手間。」她給了一個他最不可能干涉的理由。
「哦」
去洗手間,去公園走走,不到最後一刻不回辦公室。這是她打的如意算盤。
到了下班時間,崇岳又重施故技,打算連她的晚餐也一並霸佔。
這點她如何能夠讓步?早餐也好,午餐也罷,畢竟都在上班時間以內,一旦讓他侵犯她的私生活,有太多不願對他解釋的秘密再也隱藏不住。
「對不起,總經理,我不能和你一起共進晚餐,我必須準時回家。我早餐吃得很飽,午餐吃得很好,晚餐是小事,請你不必掛慮,說不定下個月我就必須去減肥班報名了。」她堅決而客氣地拒絕。
「為什麼急著回去?你有約會?男朋友在等你?」
「我想這是我的私事,不須向公司報備。」
「這不是私事,你的精神生活會影響你的工作效率,我當然要關心。」
「你沒有權利刺探我的隱私,若是要繼續好奇下去,我只好遞上辭職信。」她忍無可忍下了最後通牒。
「好、好,我不再追問,你可以回去了。」他暫時撤退,不想真的把她惹惱了,他有的是耐心,一時受挫阻擋不了蠶食鯨吞的決心。
從此這便成為他們之間相處的模式,除了午餐後的短暫時光,從上班到下班,她一整天的時間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卸下一開始戰戰兢兢的心情,她不是不喜歡這樣的日子的。
念愚一點也不能預料這樣發展下去將要走到什麼地步。
「等一下飯後你有別的事嗎?我們一起到對面的公園走走,好嗎?」崇岳早就注意到午餐後她總要「逃」到公園去散步。「欒樹的花開得正好,錯過了可惜。」
曾經有一回他從窗口看下去,只見她微小的身影在樹下徘徊,或許只是偶然,或許那是她特別喜歡的樹。
「是啊,秋天又到了。」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為什麼嘆氣?你不喜歡秋天嗎?」
「你喜歡的,往往也是讓你傷心的。」她有感而發。
「是啊,的確是這樣,若不在意,又怎麼會傷心?」這般傷春悲秋不是他的作風,只是見她愁眉不展,他不由得心也擰了起來,郁悶得難受,他再度催促著她,「去公園散散心,走吧。」他邊說著,邊拉她起身。
順從比拒絕容易得多,她隨著他的腳步走出辦公室。
一走進外頭的長廊,幾位用完餐提早回辦公室的同事訝異的目光讓她再然一驚,掙開了他的手。
她忍不住嘆氣。謠言傳播的速度之快,連銅牆鐵壁也阻擋不了,她敢說不用到下班時間,謠言就滿天飛了。
既然無能為力,索性隨它去吧!
她坦然與他並肩而行,一同走進電梯。
鮑園里落葉滿地,一陣疾風狂掃而過,卷起漫天黃葉。
「嗯,風有些冷了,你穿得夠暖嗎?」崇岳低頭看著念愚,
必心的問。
「還好,謝謝總經理。」
「一定要這麼客氣嗎?你可以喊我的名字的。」
「主從有別。」她搖搖頭。
「你我好歹做了一個月的飯友,何必這樣生疏呢?會讓我消化不良的。」
「那不如你以後一個人用餐好了,為了你的健康著想。」
「你明知道,那樣我會連飯都吃不下。」
「很抱歉,除了你是我的上司之外,我什麼都不知道,也用不著知道。」
「真的是這樣嗎?你抬起頭看著我,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楮?除了是你的上司外,我真的什麼也不是嗎?」
在那如探照燈的銳利目光下,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他的眼楮。
「這樣明亮的一雙眼,竟看不出我已經盡量放慢步,你的心感受不到嗎?我不願再像以前一樣魯莽地把你嚇跑,你怎麼還可以說不知道呢?」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根本沒有什麼以前!」她拼命地要守住防線,不讓它潰堤。
「別再說你不記得兩年前的那個雨天,再否認一百次,你的心還是記得的,你當真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我以為你只是看到你想要看的。」
「你能知道我想要看到什麼,我暫時也可以感到安慰了。」
「我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進行這種無意義的對話,你若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我建議你去找心理醫生吧!身為你的秘書我可以替你安排好時間,相信對你的妄想癥有幫助。」
「為什麼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不是你的敵人,毋需對我處處防備的。」
「你當然不是我的敵人,你是我的衣食父母,一天有八個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