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你不要這麼說,我喜歡在這里唱歌,而且也是為了報恩,你一直對我這麼好,我欠你太多的人情。」她由衷地道。
「你沒欠我什麼。」李宗翰微笑地搖了搖頭。
「有,如果不是你願意讓我在這里駐唱——」
「哎呀,不要提這些了。」李宗翰露出靦腆的笑容,趕緊說︰「你是靠自己的實力得到這份工作的,嚴格說起來,是我將一個單純的女孩放在那些老的面前,我才覺得過意不去哩!」
方默雲綻出一朵真誠的微笑,「無論如何,我真的很感激你……那時候我很需要錢。」
「嗯,我知道。那個不長進的家伙還一直壓榨你嗎?」李宗翰難得板著一張臉說話。
方默雲立即漲紅了臉,她很清楚他口中指的那家伙是誰。「李叔,請你別……這樣說哲勉,他也很認真地在工作呀!」
「哼!是啊!你什麼時候才發現他在賭博的?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他已經無法自拔了。你為了生活辛苦的賺錢時,他卻在賭錢。」李宗翰不以為然地嗤哼。
「我知道。」她無力地垂下頭,幽幽的說︰「可是,我又能怎樣呢?如果我不替他還債,你也知道會變成什麼情形。」
「讓他狠狠被揍一頓,也許反而可使他清醒。」他嚴厲地說著,然而心里卻也沒什麼信心,賭上癮的人是很難清醒過來的。
「不,我不能那樣做,你知道的,哲勉小時候已經被揍怕了,他會受不了的。」
李宗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搖頭。
「你的繼父實在是世界上最可惡的人!他死的那一天應該放鞭炮好好慶祝一番才是。」
必于方默雲姐弟過往的事情,他知道的比誰都清楚。嚴格說起來,他和她的母親算是舊識,她的母親曾在他的餐廳唱過一段時日,直到那個來自香港的商人——也是默雲的繼父出現以後沒多久,默雲的母親便辭去工作,離開台灣,跟著那男人到香港去。
方默雲的臉色瞬間轉為蒼白,一想到恐怖的過去,她就忍不住顫抖,繼父那張猙獰邪惡的嘴臉又在她腦海中浮現。
「李叔,請你……不要再提起從前的事。」她顫著聲音開口。澄澈剔亮的黑眸盈滿哀傷,她抖瑟地起身。「我……我該出場了。」
李宗翰上前攔住她,語重心長地勸她︰「你得學著對那一段往事釋懷,別再折磨自己了。」
淚水猛地佔據她的眼眶,她趕緊別過臉,喑啞地道︰「求你,不要再說了。」
話聲一落,她快步地走向門口,縴細嬌柔的身軀在藍色緞質的晚禮服下顫抖著。這件禮服十分貼身,緊束的腰部、微露的香肩,使得她原本就縴合度的身材更加引人遐思。
「你忘了手套了。」李宗翰輕喊了聲,拿起化妝台上的手套遞給她。
方默雲扮了個鬼臉,「我總是忘了手套。」她皺著眉頭將手套戴上,那是長及手肘的藍紗手套,與露肩的禮服十分相襯。
在李叔的餐廳里演唱,穿禮服、戴手套是多年來不變的傳統,他喜歡營造一種高雅而懷舊的氣氛。
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挺起胸,抬起頭來,緩緩走向那個只屬于她、能讓她忘掉一切煩惱憂傷的舞台。
小小的舞台一片漆黑,方默雲站在小型的白色鋼琴旁,輕吐出一口氣,然後點點頭。燈光立即對準她,滿場的觀眾頓時掌聲雷動。
她面向觀眾,在昏黃的燈光照射下,她的肌膚閃著金色的光芒。隨著鋼琴的演奏,她輕輕地吟唱,玲瓏曼妙的身軀隨著音律優雅地款擺著。她深深地沉入美妙的音樂中,一顆心如氣球般輕盈地飛升,婉轉動人的清柔歌聲像天籟般,環繞在這有著濃濃復古風味的高級餐廳里。
連續唱了三首曲子,在余音蕩漾的琴音中,她結束了今晚的演唱,觀眾熱烈的掌聲再次響起。她的視線移往台下,這里的客人大都是熟面孔,以中年男士居多,而且大都具有不錯的社會地位;這些人有著共同的特質,那便是對消逝的七○年代有著一種無可救藥的懷念與眷戀,換言之,他們和李叔是同一種人。
在這里演唱,她感到非常的安心和自在,她微微彎了彎身子,向台下的人點頭致意,全場的燈光頓時亮了起來。她環視觀眾,感謝他們所給予的掌聲。
突然間,她的視線內浮現一張臉……不!應該說她瞥到了一張臉。嚴酷的表情,臉上毫無笑容,薄唇微微抿緊,像夜色般黑沉的雙眸冷冷地注視著她。下一瞬,方默雲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無聲地倒下……
第2章(1)
睜開眼楮時,方默雲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後台房間里的小沙發上。
她緩緩地吁了一口氣,微蹙著眉頭,剛才發生的事突然在她腦中閃過,她掙扎地想爬起身,卻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按住了。
她猛一抬頭,視線正好對上了方才冷眼瞪著她的男人,依然瀟灑沉穩的神情、高挺的個子、黑發垂在領口邊。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幽靈。
「你……你沒死……」方默雲結結巴巴的說,圓瞠著水瀅瀅的大眼怔怔地望著她的前夫,心里有一股說不出的激動與歡喜。
雹競風定定地瞅著她,然後點點頭。
「可是報紙上說……沒有一個人幸免。」她有些迷惑地望著她。
「我沒有搭上那班飛機,臨時有事,所以變更預定的行程。」
「哦。」方默雲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才好,一方面覺得很安心,一方面又為自己如此在意他的心思感到極端矛盾。
她緩緩坐起身,聞著屬于他特有的味道,再度強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呼吸不自覺地急促了起來。她低垂著頭,不敢回視他炯亮又深沉的眸光,但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仍牢牢地盯視著自己。
她從濃密的眼睫下偷覷了他一眼,然後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開口問道︰「那個……雷佳娜小姐呢?」
「她在飛機上。」他回答得簡短又干脆,絲毫听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冷淡的語氣像是在談論一個與他無關的人似的。
方默雲迷惑了,雷佳娜和他在一起也有二、三年了吧!她是他的親密女伴,他不是應該感到難過傷心嗎?
「好可憐呀!」她不覺地月兌口而出,那樣一個美麗又年輕的女子,就這麼地消逝了。
「你真的這麼想嗎?」耿競風嘲諷地挑起一邊眉毛。
他譏誚的語氣激怒了她,她驀地抬起頭來。
「當然。」她生氣地說,臉上明顯地露出憤慨的表情。他怎能這樣說她!枉費她前一刻還為他的死感到悲痛欲絕。
「你不是很討厭她嗎?」
「我是不喜歡她,但並不表示我就討厭她,甚至為她的死而高興。」她緊繃著臉回答。
雹競風定定地瞅著她氣紅了的小臉蛋,接著,突然眯起眼楮,沉著聲道︰「你听到我死了的消息,心里很高興吧?」他的聲音透著極度的不悅,冷峻黝黑的臉龐也隱隱泛著陰郁的氣息。
方默雲不動聲色,眼楮望著地面,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的真心,她試著想站起身來,但是頭卻暈眩得厲害。
「別逞強,你還是坐著好。」耿競風粗聲道。
他抓著她的肩膀,將她重新按回沙發上。
「不要踫我!」她驚惶地低喊,雖然無意這麼說,卻月兌口而出了。
雹競風的身體瞬間僵硬了一下,關心的表情立即隱去。
「對不起,我忘了不能踫你。」他的嘴角微揚,勾出一抹嘲諷的笑痕,深邃的眼眸盯著方默雲,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