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她唇邊逸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他的心髒,讓他傷痛而震撼。
他擰眉看著月光灑落她細致的肩頸,淡淡勾勒出一股不該出自她身上的華麗氣息,使清麗秀雅的她看起來極其高貴動人……
竟像個公主!
皇甫雋匆忙別開恍惚的眼,極力將荒謬的神思壓下。
「我困了。」他舒懶地躺平身子,一雙幽黑的眸子卻定定地停駐在她柔美的臉上。
羅雪棠只好咽下自尊和矜持,忑忑的說︰「我……我再問一個問題,可以嗎?」
「問吧。」他難得好脾氣的答應了。
她其實很想知道他要如何處理她的債務,但問出口的卻是︰「你今晚為什麼心情不好?」
聞言,皇甫雋眉心一攏,「那得要問問你這個心口不一的女人了,你都可以自由自在的到處晃蕩,憑什麼我就得像個小學生似的報備行蹤?」他愈說愈生氣,愈覺得自己像個大白痴。「你不覺得在訓示別人之前,自己最好先做榜樣,我並不是……」
「你是因為我沒有報備自己的晚歸而生氣?」這就是他今晚酗酒的原因?羅雪棠在錯愕之余,更有一份甜蜜的柔情在心中蕩漾。
他倏地住嘴,有些狼狽地側過身。
「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麼?」他突兀地帶開話題。
夢想?她的夢想呵……她還沒能回答,他已然沉沉睡去。羅雪棠不敢置信地傻怔了好一會兒,終于無法自抑地輕逸出一聲嘆息。
他真的睡著了,是因為醉酒的關系吧。
彬,她讓指尖滑過床上沉睡的人兒寬闊的前額,然後撫移過挺直的鼻梁、性感的唇瓣,最後梭巡著雕琢美好的下顎曲線……
他有張俊逸的臉,有時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沒能力躲過這張漂亮的臉龐和那雙銳利的、炯亮亮的深眸的攻擊了。
眷戀地端視他良久,她才許願似的低語——
「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成為你的……雪棠公主。」
第七章
夜深了,風兒輕拂過琉璃風鈴,揚起了清靈樂音。
「媽咪,你為什麼要穿這麼漂亮睡覺?」天真女敕稚的聲音傻愣愣地問著躺在床上的白紗公主。
鮑主輕顫了下,緩緩側過頭,她怔怔地凝望著小人兒骨碌碌的大眼楮。
「因為媽咪要當睡美人啊,寶貝。」她沙嘎沉啞地說。
原來是這樣啊,寶貝听了好興奮。「好哇!那爹地當王子,我當小王子,我們一起吻醒你,好不好?」
鮑主聞言,勉強撐起一個笑容,那般空洞的笑意,使小小的寶貝也察覺了悲傷。
是的,悲傷,他的媽咪不開心呵!
寶貝努努嘴,不悅地開口又問︰「媽咪,剛才那個凶女人為什麼打你?」
鮑主的神智似乎恍惚起來,她吃力地凝聚渙散的焦距,努力看著,認真瞧著……她只是想看清她的寶貝。她的寶貝是個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他是佔盡所有遺傳優點的愛情結晶,她好想跟他說她多麼的愛他,多麼愛他啊!她再也不能見到他了……
「媽咪,你不要哭,不要難過,我不會原諒那個壞女人,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殺了她替你報仇……」
那呢喃又似低泣的模糊音浪,讓公主的心揪痛了。她痙攣了下,淒苦的搖搖頭,眼中溢滿了祈求、不舍,和太多太多的悲切。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輕輕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寶貝,答應媽咪,一定要好好保護你的公主,好不好?」
「好啊。」
看著寶貝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可愛的模樣令她滿足的閉上眼楮,舒適的嘆息一聲,她的唇邊驀地涌起一朵做夢般的微笑,使她整個臉龐都綻放著光彩。
無恨,無怨,也無尤……
「不!不——」皇甫雋聲嘶力竭的高喊著,隨即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坐在柔軟的床墊上,冷汗淋灕。
多少年了,他總會做著相同的夢,常常痛得驚醒,冒一身冷汗,母親那無怨無尤的笑容更是令他心若刀絞,恨恨作痛。
這種屢屢被睡夢驚醒的日子簡直是種折磨,于是,他不斷地告誡自己︰羅雪棠該死,她活該為她那該死的姑姑付出代價!但是一接觸到她澄淨的雙瞳,怨恨的意念便逐漸模糊,由無邊的柔情取代。
天知道,他有多痛恨自己的心慈手軟,痛恨這種天人交戰的莫名心緒,過去、現在和未來,就像三條錯綜復雜的繩索,勒住他的頸子,仿若要他苦苦掙扎,無法呼吸,直至窒息為止。他到底應該怎麼做?怎麼做才能擺月兌這種非人的折磨?
苦惱地低咒一聲,皇甫雋痛楚地將沉重的頭顱埋進雙膝中,像個迷失方向的孩子般,迷惘無措了。
☆☆☆
接下來幾個星期,羅雪棠深刻感受到皇甫雋的喜怒無常,那是他刻意築造的牆,立意保護自己。
他常會毫無預警地沉下臉,使原本舒順的氛圍瞬間僵凝起來,那種近乎責難的沉悶對她而言,無疑是種凌遲,強烈得令她幾近窒息。她每每試圖回想令他不悅的可能,卻始終得不到解答。
漸漸地,她開始小心翼翼地學習適應他的情緒,如臨深淵地維護自己的心不在他突來的冷漠下粉碎。
這天傍晚,羅雪棠照例匆忙結束工作趕回家做飯,皇甫雋也照例存心找碴似的挑剔她精心烹煮的晚餐菜色。
「又是這種便當菜色?你當我奇葩,整天便當百吃不膩啊!」玉嫂到底在搞什麼?最近老愛回高雄,是想退休回家安養嗎?
他粗蠻無禮的態度深深刺傷了羅雪棠的心,但她依然強顏歡笑的耐心安撫他,「你別生氣,如果不想吃飯,那我煮意大利面給你吃,好不好?」
吧嘛?她真當自己是佣人嗎?「隨便你,你高興就好。」
從早到晚忙進忙出,她簡直像個逆來順受的小媳婦。皇甫雋愈想心里愈不痛快。
「你這麼煞費苦心的討好我,究竟想得到什麼好處?」她的忍讓包容他全看在眼里,就是這樣才痛苦!
她微微一愣,受傷地看著他,「我沒有。我只是……」她難堪地咬了咬唇,「只是……我只是……」支唔了半天,就是說不出話來。
「好了,我沒那個閑工夫陪你玩這種含情脈脈的爛把戲,更不想再听你說些惡心的話。」他不耐煩地揮揮手,拿了車鑰匙就往門外走。
羅雪棠難受極了。她拼命忍住盤旋在眼眶的熱浪,拼命告訴自己,他並不是這樣殘酷的人,他只是受了太多的創傷和哀痛……
好不容易壓抑住心中的悲傷,她鼓起勇氣追上已走到門口的他。「雋,拜托听我說,我……」
因為他投來極其不屑和冰冷的眼光,使得她原本就不流利的語調變得更加支離破碎,到後來甚至說不下去了。他的眼光比任何言語更傷人,見他擺出那個臉色,教她怎麼敢講?
「說啊!」他粗聲催促。
「我……」她囁嚅著,一顆心提到了喉間。「我……」
「你到底想不想說?」他不耐煩地朝她一吼。
她想,她想呵!
羅雪棠深深吸氣,然後屏息地問出︰「你可不可以……愛我?」
「愛你?」仿佛听到莫大的笑話般,皇甫雋縱聲狂笑。
如果她知道他心中深印的傷恨,如果她明白他費心計較的詭計,那麼這個美麗的天使就會明白,她根本要不起他的愛。
「不要太得寸進尺了,羅雪棠。」殘酷地眯細眼眸,他斂去笑意,冰冷的眸底滿是刺人心悸的恨意。「你不會天真的以為我會為你這副痴情的模樣動心吧?你值得嗎?有這份能耐接受我的愛嗎?你有嗎?」她不過是他報復心態下的一只羔羊,一只用來替罪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