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來。」耶律修戈馬上伸手取餅藥罐。
「使這藥千萬要小心。」樸神醫忙交代,「這傷藥用七車七花制成,每一花一草都是無比的劇毒,但將它們合在一起卻是去疤消痕的良藥,必須均勻的覆蓋在王妃的傷口上,不能太多也絕不能太少,最重要的是,一旦敷藥,傷口必然會產生推心刺骨的疼痛,你一定要穩住她,不要讓她抓破了傷口。」
耶律修戈仔細听著,他點了點頭,轉身走進內室。
藺采蓁俯臥在床,正發著高燒,她不停的喘氣,口里發出輕微的申吟。
他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用布條將她四肢捆綁固定。
「不!不要……」她不安的掙扎著。
雖然她虛弱的只剩下一口氣,卻清楚他的一舉一動,她本能的反抗著他。
他坐在床沿,撫模她汗濕的面頰,心疼的對她說道︰「蓁兒,相信我,我這麼對你是為你好,我不能讓你傷了自己。」
藺采蓁眨著沉重的眼皮,高燒讓她犯起糊涂,還以為自己身陷軍營,開口責問他,「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我?」
他心一沉,再次感受失去她的恐懼,他緊緊握住她手心,發下誓言,「我絕不會讓你有事的。」
「放我走……求你……」她斷續申吟。
耶律修戈身心感到無比沉重,因為她的要求,他永遠不會答應。
他拉開棉被,緩緩揭去覆蓋在她背上的紗布。
「忍住,為我忍住。」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語,隨即打開藥罐,慢慢將傷藥敷蓋在她傷口上。
罷開始,藺采蓁感到背部一陣清涼,疼痛似乎遠離了她,但隨後襲來的劇痛讓她失聲大叫,簡直痛不欲生。
就如樸神醫所言,疼痛讓她失去了理智,若不是事先做好了防備,恐怕她早已抓破傷口。
耶律修戈細心敷好藥,將雙手洗淨,回到床前靜靜的守著藺采蓁。
「你走開,」藺采蓁痛苦的哭喊,「走開,不要……我不要看見你……」她痛恨自己的軟弱,她不要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
然而,不管她如何叫罵,他依舊守在她的身邊,不曾離開。
不知遇了多久,藺采蓁漸漸疲了、累了,疼痛也不再那麼明顯,整個人像月兌了層皮,軟弱無力的俯臥在床上,靜靜淌著眼淚。
他心疼,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受病痛的折磨,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深感無力的?徨與無奈,他開口想安慰她,才發現自己的軟弱。
「你應該恨我,」他說,嗓音沙啞而低沉。「是我害你受盡苦難與折磨,如果不是我,或許你已經安然到了京城,或許你已經嫁給趙士安,你應該恨我的。」
她閉上眼楮,淚珠滾落在枕上。
現在說這些都為時已晚,她並不想听到他懺悔,再說相較起來,她恨自己更勝過恨他,糾葛不清的復雜情緒又怎是他所能了解的。
「或許你覺得我是一個霸道專制的人,但我不是不知道感激,當日你對我伸手相援,我永遠銘記在心……」
「可是你卻利用我的善良,讓我犯下永難彌補的錯誤。」她忿忿搶道,因過于激動而牽連傷口,她痛得緊咬住下唇。
「不要傷了自己。」他扳開她的唇瓣,將自己的手掌放進她的嘴里。「你痛就咬我,我受得住。」
她應該狠狠咬他一口,將心中怨恨一古惱地宣泄出來,但她沒有這麼做,只是張著眼楮幽幽的看著他。
他慢慢放下手,神情沮喪,她唾棄的眼神深深刺痛他的心,他低下頭,由衷的說︰「如果可以選擇,我絕不會傷害你。」
「你已經傷害我,你一直都在傷害我。」她痛楚的嚷道,身體四肢劇烈擺動,昏亂的叫喊,「放開我……你不能這樣綁著我……為什麼要綁著我……」
他知道疼痛讓她失去了理智,為了不讓她傷害自己,他沒有解開布條,還用雙手強力壓制她。
藺采蓁很快失去抗拒的力量,微弱的喘息,漸漸昏睡過去。
「我恨你。」她喃喃囈語。
「只要你能好起來,你怎麼恨我都可以。」他說,不覺紅了眼眶。
那之後,藺采蓁幾度徘徊在生死邊緣,盡避耶律修戈廢寢忘食細心照料,她的病況依舊沒有改善,身子愈來愈虛弱,最後就連藥汁都無法好好喝下。
耶律修戈強喂了三碗藥汁,已經病得奄奄一息的藺采蓁才勉強吞下了幾口,可是過沒一會兒,全都吐了出來。
他不肯放棄,又命人煎藥,樸神醫見了直搖頭。
「神藥難救無命人。」他說︰「若是王妃再不肯吃藥,恐怕神仙也治不好她。」
「秦兒會好的,她是病的糊涂,才會不肯吃藥。」耶律修戈憂心如焚,馬上又命人催藥,然後在屋子里來回踱步,顯得十分焦躁不安。
「依老夫看,王妃還是會把藥吐出來,所以就算喂再多的藥汁也無用。」
他聞言,心慌了。「那該怎麼辦?」
樸神醫嘆道︰「如果她無意求生,就算老夫有神仙之術也只怕藥石罔效。」
「什麼?」他心一懍,終于明白樸神醫的意思。「你說蓁兒她……她不想活了……」他顫聲說。
「是的,」樸神醫點點頭,「老夫雖不知道原因,但王妃心里的傷顯然比身體上的傷還來得嚴重,她放棄求生的意志才會把藥汁都給吐了出來。」
耶律修戈受到嚴重的打擊,他轉身沖進內室,抱起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兒,搖晃的喊著,「不可以,我不許你這樣離開我,你回來,快點醒過來……」
藺采蓁消瘦的身子癱軟在他的懷里,氣若游絲,對他的呼喚毫無反應,他抱著她,感覺不到她的溫暖,他用身子緊緊圍繞,仿佛如此就不會失去她。
就這樣,他抱著她,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還記得嗎?」他在她耳邊低語,「那天你向我伸出手,我永遠記得你微笑的臉,你就像是太陽照亮了我的心,我想天底下怎會有像你這樣善良的人,不管我是誰,不在乎我一身破爛,只想要幫助我。」
說著,淚水竟滑下來,滴落在她的發上。
「對!你說的對,我是利用了你的善良和無知。」他沉聲痛楚的說︰「但是,兩國爭戰讓我根本無法選擇,身為主將的我必須效忠,捍衛我的國土家園,也只好對不起你。」
他閉上眼楮,當日內心的痛苦掙扎,還依舊清晰。
「我從不為女人心煩,但是你卻讓我牽掛不下,于是我打算把你留在身邊,可是一開始我就做錯了,一步錯步步皆錯,頑強的我一味想要讓你屈服,終于差點害死了你。」
他紅著眼,伸手撫模她蒼白憔悴的面容。
「我知道你恨我,不能原諒我所犯的錯誤,但是犯不著為我賠上性命,難道這世間真沒有值得你留戀的,難道你不想念你的父親和弟妹?我已經派人打听到他們的下落,他們已經安全回到鄉下。」
藺采蓁似乎听見他說的話,听見他提起她的家人,發出了申吟聲,這使得耶律修戈大為振奮。
這時,菜汁已煎好送來,耶律修戈捧著藥碗送到藺采蓁的嘴邊,對她說︰「為了你的家人,你一定要好起來。」
他信心滿滿,然而,事實卻不如他所預期的,她還是吐出了藥汁。
他撫額嘆息,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忽然,心里升起了一個念頭——
「只要你好起來,我就放了你,讓你回去。」他說,他只求她康復起來,沒法細想自己所能承受的後果。
這次,她喝下了整碗藥,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她的臉上漸漸恢復溫潤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