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佩如的長發散亂的披在枕頭上,均勻的鼻息顯示她已進入深層睡眠狀態。
寶琳憐惜的梳著她的長發,在佩如年輕的臉龐上透露出不協調的滄桑。
她留下了紙條要佩如等她,就匆忙出門。
◎※◎
早就過了約定時間!杜宇不安的來回踱步,頻頻詢問助理小姐,他的眉宇深鎖,顯得心事重重。
「杜醫生,楊小姐來了。」
電話機傳來的聲音讓杜宇放下心,他整理好思緒,才在對講機上按了個鈕,「請她進來。」
「嗨!」寶琳熟悉的走向躺椅。
「寶琳,對不起,我臨時有事,今天沒辦法做治療。」杜宇邊說邊穿起西裝準備外出。
「可是……我有話想跟你說。」寶琳難掩失望的情緒。
「晚上我再跟你聯絡。」杜宇被自己月兌口而出的應諾嚇了一跳,他用理智提醒自己,這已經超出一個做醫生的範圍。
可是他對寶琳的關心早已不被自己控制,他渴望見到她,渴望听到她的聲音,渴望擁有她。
可是寶琳的放浪形骸,他制得住嗎?他的家人能接受她嗎?所有的問題形成了一個大問號,緊緊的箝制住杜宇紛亂的心。
他強迫自己不去注意寶琳的失落,半推半說的把她送上車。
他頭也不回的鑽進那頎長的富豪車里,一路上心情總是沉甸甸的,車子轉出人潮,駛進幽靜的小巷。
在通過警衛驗證之後,他快速的通過長廊,直奔希娜的病房。
「沒事了。」迪凡望著杜宇,如釋重負的說。
杜宇心疼的看著迪凡,難過得說不出話來。看著他受的折磨,看著他的自暴自棄,杜宇連一句訶責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能擁著他,像哥兒們般安慰他。
「陪陪我,杜宇,我覺得自己快崩潰了。」
「只要你一句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對迪凡,杜宇有著近似崇拜的情結,又有像朋友般的感情。
「到海中天喝個醉。」這是迪凡唯一知道可以解月兌的方法,酒入愁腸暫忘愁。
對杜宇這個心理醫生來說,迪凡是他唯一的遺憾,他輔導迪凡已經很多年了,從希娜出事到現在,他沒有一刻放棄他,可是迪凡的自責卻越來越深。
海中天內嘈雜的劃拳聲,淹沒了迪凡的悲傷,不是解決,而是暫時忘記希娜帶給他的痛。
「別再喝了。」杜宇搶下迪凡手中不知道是第幾杯的啤酒,「再喝就醉了。」
迪凡無奈的笑出聲,笑杜宇的無知,「傻瓜,我就是要讓自己醉,好麻痹每一根指責我的神經。」說完,他又倒滿酒杯,—飲而盡。
「夠了,停止這樣虐待自己。」杜字義正辭嚴,凜凜的看著一臉錯愕的迪凡,「如果你有罪也還清了,何苦陷自己于萬劫不復中?阿姨若泉下有知,看見你現在消沉的樣子,她一定很難過。如今,蔻絲汀在你手上,孟家的興亡也在你手上,振作一點。」
「你懂什麼?」迪凡牽扯著不受控制的嘴角肌肉,冷酷的說︰「你一生順遂,懂個屁!」「迪凡……」這一聲呼喚有太多的了解,他怎麼不了解迪凡的苦?只是……唉,再苦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你不懂,不懂。」迪凡喃喃自語。想到過去,他不禁一陣酸楚,眼角已掛著朦朧的淚,「你有沒有嘗過一種痛,那種一輩子跟著你的捕,那種椎心、說不出多後悔的痛。為什麼死的不是我?我情何以堪。」顧不得周遭異樣的眼神,迪凡抱著頭泣不成聲。
杜宇無聲的擁著他,對迪凡年輕的心來說,這樣感情的負荷是太重了。
既然沒有辦法陪著他一起心痛,最起碼可以一起醉。在杯觥交錯下,夜已深沉,兩個滿身酒味的大男人相互扶持,回到陽明山燈火通明的家。
「回來了,小宇回來了!」來嫂驚喜的開了門,隨即嫌惡的揮了揮充塞在空氣中的酒味。
「你這孩子也不打個電話回來,讓大伙窮擔心。」杜母佯裝微怒的樣子。
杜宇撒嬌的抱住母親,「對不起嘛。」擁著母親在懷,他深刻的體驗到迪凡「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苦。
「下次不可以了。」杜母放下一顆心,才注意到許久不見的外甥。
「阿姨。」迪凡生澀的打招呼,酷似母親的阿姨,讓他的心又莫名的滴血,如果母親還在……
「乖,太晚了,在這睡吧!」杜母慈祥的說。
「我……」已經習慣了承受寂寞的迪凡,受不了突然來的溫情滋潤。
「阿姨從小看你長大,你還跟我客氣什麼。」
稍後,迪凡躺在熟悉的房間內,這麼多年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穩,夢中有媽媽和希娜,還有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女孩。
「迪凡……」
懊死的!誰吵醒我的好夢?夢中希娜笑得比花還燦爛,而那個不知名的女孩正準備回過頭——」
迪凡勉力睜開干澀的眼,原本想破口大罵,突然想起這是杜宇的家。
杜宇輕輕的推著他,「起床了,愛絲打了很多通電話找你,說有急事。」
外頭的陽光炙得嚇人,卻照不進迪凡心中陰暗的角落。長夜已盡,他又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那是掩飾他內心脆弱的好方法。
他坐在餐桌前吃著三明治,面對桌面前和樂的氣氛,感到如坐針毯,越來越不自在。
「迪凡,你有在听嗎?」迪凡笑笑,表示有。
「那你願意搬來一起住嗎?」
「一起住?不,我比較習慣一個人。」
「這幾年來,只有清明的時候才看得到你,其余的時間要找你比登天還難。常常來看阿姨,別讓我為你擔心。」
「我會的。」
他黯然的咽下梗在喉中的三明治,阿姨對他的關懷,他負荷不了,因為他無法償還,一顆心早就隨紙灰飛揚,永埋在父親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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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如趕緊跳開為蔻絲汀憊思文案的苦思,她已加班熬到深夜,再想下去,不知道會掉多少頭發。她憑著感覺模黑走到休息室,給自己倒了一杯熱咖啡。
杯中傳出的熱氣溫暖了她有些疲憊的心,空空蕩蕩的辦公室冷得有些可怕,她有些迷惑,自己付出那麼多,換來的是什麼?名利?地位?到頭來是不是一場空?
她用力的在額頭拍了一下,「該死的寶琳,全都是她害的。」
寶琳最近的自我省思帶給佩如一些沖擊,她沒有辦法不去想,賺得全世界賠了自己又如何?
可是木已成舟,回不了頭,既然身在其中,就只能往前看。
眼前該做的就是搞好蔻絲汀的案子,然後找到愛德華,完成第三個願望。
電話突然響起。
佩如橫過黑暗的長廊,走得自己的辦公室,優閑的接起來。
「佩如……」寶琳啞著嗓子,語氣哀怨。
「怎麼回事?」一听到寶琳的哭調子,佩如的背脊一陣冰涼,「你喝酒了?」
「我不想活了。佩如,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舍不得你啊!」寶琳一陣抽搐之後,電話那頭傳來一片死寂。
佩如緊張連人中都沁出汗滴,來不及收拾桌上零落堆疊的文件,立即三步並作兩步的狂跑起來。
車了在麥帥公路上飛馳,夜景一幕幕的掠過腦後,所有最壞的可能,她都在心中沙盤演練過一次,怕到時手足無措,失去了搶救的先機。
打開寶琳家的雕花銅門,滿地的玻璃的碎片,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只是分不出它們未破之前的模樣。
她沒有多余的時間看這殘破的景象,地板上沒有血跡,浴白內也沒裝滿水,應該不是割腕。那……寶琳有服食安眠藥的習慣,她連忙奔向透出暈黃燈光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