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江世?總是愛拿自己的哥哥和梁斐然開玩笑;現在,三個人在房間里,所有的感覺都只剩下無奈的嘆息了。
「二哥,你相信有神嗎?為什麼他要做這樣的安排?青雲和世?都是好人,不是嗎?如果世界上沒有神的存在,我們又能期盼什麼未來呢?世?這麼開朗、善良,老天卻要這樣捉弄她?」
「放心吧,醫院方面還是認為世?的情況是很樂觀的,換一個環境也許就可以解決所有的事情了。倒是青雲的死,你表現得太堅強了,堅強得令人心疼;其實,你不需要壓抑你的情緒,大家都很關心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總是讓別人擔心。」梁斐然笑了笑說,「二哥,我每天都會為世?祝禱的,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我想事情都告一個段落了,大家都必須回到原來的方向,好好地努力活著,我也該振作起來才是。」
「你真的不想留在台北?看不到你努力的模樣,我既心疼又擔心。」
「我帶的班級今年夏天就要考高中了,我得回去和他們一起努力。過一陣子,也許我會回來,或者就到國外,和父母親生活在一起。不過,我是希望自己能夠回到台北,這里畢竟是我成長的地方,而且大家都對我這麼好,我是應該回來的。」
「听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多了。我和心雨一起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我們也通過了愛情的考驗,下個月我們就要訂婚了。」
「真的嗎?真的太好了!希望你們結婚時,世?已經康復了,我一定會趕回來的。」
「就請你多多祈禱,讓神賜福給我們周遭的所有人吧。」
「嗯。對了,二哥,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謝謝你當年送我的淚眼女圭女圭。」她簡單扼要地說著;事實上,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直對那個淚眼女圭女圭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什麼?」他好像沒听懂她這似乎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喔,沒什麼。」她也被他不知情的表情怔了一下。真奇怪,難道江世杰已經忘了嗎?也許吧?因為那也不是頂重要的,畢竟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梁斐然在南下之前告別了所有的人,也像是在一一整理自己所有的心情一般。她抱著緬懷的心情回到學校附近走了走,也徒步在耿青雲家的大門外佇足了一些時間,後來回到念書時所租的地方繞了繞,最後在天黑前回到陽明山上的家。
回到台北的這幾天,她就一個人住在山上的家里;沒有什麼大變動的格局,讓梁斐然常常一個失神會以為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大學二年級的學生,等待著一分天真浪漫的愛情,還會在寂寞的夜晚一遍又一遍地彈著野玫瑰。
人類能有記憶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當再度掉落記憶的深淵時,疾呼的門鈴聲讓她嚇了一跳。原來是倪正儀,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找她呢?
「我听世杰哥說,你還是要回到南部教書?」倪正儀穿著休閑服,神情似乎很疲倦。
「是啊,事情都告一個段落了,我當然要回去,這是我的工作啊。」她說。
「是熱愛工作,不再是逃避了?」
「當然,我已經因為一味地逃避,而得到了這麼大的教訓;而且,現在也無所謂逃避不逃避了,還會有更糟的事嗎?青雲走了,世?得送到國外的療養院慢慢治療,只有我,還僥幸地苟活著;不過,你放心吧,我會振作起來的,和一群活潑、好動的國中生一起生活,我是絕對沒有機會消沉下去的。」
「小斐,你真的長大了。其實,我一直不放心的就是你,雖然你嘴巴上不說,可是我知道青雲的死,對你絕對是很大的打擊。我今天跟著你走了一整天,當你在青雲家大門口前默不作聲地停留時,我真的很不忍心。」
「你跟著我一天!?為什麼?」梁斐然詫異地問。
「簡單的說,我怕你會想不開。」倪正儀苦笑著。
梁斐然仔細地打量著倪正儀,想到耿青雲最後和她說的那一番話。當時她只是再一次體會到她一直是心系著耿青雲;對于倪正儀,她則完全沒有接納的理由。說不出為什麼,或許愛情本來就沒來由,更不是付出或等待一定成比例的事情啊。自己到底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究竟自己能擁有什麼樣的人生呢?
梁斐然從小就在雙親的呵護下成長,二十多個年頭都是一路平順的,連她在愛情的角色也是受盡別人的關愛。耿青雲死後,江世杰心疼她、擔心她;倪正儀也惦記著她,怕她會尋短……她真的不想要這樣,現在的她,總該為自己認真地做一些事情吧。
她淡淡地笑說著︰
「如果我有足夠的時間到洲子灣去看海,也許真會想投海尋死,因為到了海邊,我一定會想到我和青雲的約定。現在他走了,屬于彼此的所有夢想也不可能會實現了;但是,我不會做傻事的,請放心。,
「如果你想到海邊去,我可以陪你去,隨時都可以。」
「我會去的,」她搖著頭︰「不過,不是現在。我還是要謝謝你,我們之間的感覺是別人不能取代的;一看到你,很自然就會讓我回想到大學時代的我們……你和世?是一對,而我和青雲是一對,即使後來發生了這麼多事,但我相信,最初的感動和情愫是別人無法取代的。」梁斐然走到琴邊,掀起琴蓋,無心地抖落了幾個音符。
「我不會勉強你為我改變心里的感覺,我只是希望現在的你,能夠好好地過著每一天。你真的能讓我放心嗎?」
「說實話,我心里非常難過,我不想欺騙你,我也騙不了你。青雲的死是我這一生最刻苦的痛,他這一次是真的走了,真的離開我了,對嗎?」
在耿青雲最好的朋友面前,梁斐然再也不能隱藏內心的激動,雖然一再隱忍著,最後她還是俯身在鋼琴鍵盤上哭了出來。
「哭吧,你本來就該痛哭一場的,哭過之後,自己把淚水擦干。忘了嗎?你答應過我,有生之日都要快樂的。」
「我答應過你?」她驀然地抬起頭來,不解地看向他。
「喔,也沒什麼啦,也許你早已經忘了吧?那也沒關系,從現在開始也不遲,我希望你每一天都能過得很快樂,這原本是你二十歲那年送給你的祝福,我……」
「有生之日都要快樂?那個淚眼女圭女圭是你……?」她不得不打斷他的話,好像所有的心事都在眼前瞬間攤了開來。
倪正儀笑著點點頭,梁斐然驚愕得無法言語。多年來她居然一直以為那個特別的淚眼女圭女圭是江世杰送的,殊不知錯過了倪正儀如此深厚的關懷?
老天!?她早該知道的,耿青雲不是也說過了嗎?那個「野玫瑰」的音樂盒是倪正儀挑選的;只有倪正儀才有這樣觀察入微的心意啊,他們甚至也曾同聲贊譽過同樣的一個燭台。
雹青雲臨死前一直強調倪正儀適合她,就是因為他知道倪正儀對她的用心;即使是掙扎,耿青雲也希望將她托付給倪正儀,那是他最後的一次放心哪!但是……愛情豈有因盛情難卻而必須接受的理由?梁斐然感嘆著。
「正儀,我並不是不想去在乎你的感覺,我只是覺得……我不能就這樣接受了你。我比較希望你是以前的倪正儀,總是帶給我們幾個開心的男孩子;對我而言,你仍是世?的男朋友,我必須這麼認定。」梁斐然懇切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