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老半天,喬守謙那只帶門的手,就這麼懸著,經驗告訴自己︰老五愛上那個沙蘭思了。
***
「嗨!」
千料萬料料不到,失蹤的沙蘭思象幽靈般又出現了。一身降落傘,一雙大拖鞋,橡皮筋不整齊地扎著頭發。一切都是老樣子,只是打招呼的手上多了份報紙。
喬克塵驚喜的站著仰著頭,興奮得咧著嘴笑,興奮得忘了開口。
「喂!幾天沒見你,變啞巴不會說話,只會笑啦?」
「嗨!」
這聲嗨已經很困難了,實在的,喬克塵不曉得該說什麼話,自己很高興嗎?
「我回家看我爸爸媽媽了。」
沙蘭思差不多半個身子吊在欄桿外面。喬克塵往前邁了一大步。
「你家住哪兒?」
「高雄。」
問完了,喬克塵又呆在那兒了,有一大堆話,卻不曉得撿哪句講。只見沙蘭思搖著手上的報紙,橡皮筋扎著的頭發晃呀晃的。
「喂,你怕不怕死?」
突如其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喬克塵愣呆了。
「我問你怕不怕死?」
「怕。」
「霍亂來了。」沙蘭思又揚了揚報紙。
「霍亂?哦,對,我看報了。」
「我比你還怕死,我們去打預防針好不好?」
「好啊!現在嗎?」
「現在。」
喬克塵差點要跳起來,怎麼這麼順利就有第二次約會。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感激過霍亂。
又是電視畫面上那個沙蘭思了,漂亮而瀟灑,自信而不容易搭訕,脖子上多了條白玉的兔子。
「我屬兔,我媽媽給我的護身符,它會保護我。」
沒事般,好象沒發生過吃飯事件,一下了樓沙蘭思捉著脖子下的白玉兔子在喬克塵面前晃了晃。
「坐我的車可以嗎?」
問得那麼溫和,喬克塵真有點懷疑這是不是上次那個沙蘭思。
第五章
車子開出巷口了,喬克塵偷偷瞄了瞄表︰差十分鐘六點。這種時候到哪兒打霍亂針?他開心了。
沙蘭思看到喬克塵在看表,一邊開車,一邊笑。
「看表干嘛?」
「這時候,大概沒有地方可以打預防針了。」
「你少裝。我不過是給你機會約我。搞得一副單純相,好象我誘拐你似的。」
除了興奮,喬克塵再沒別的感覺了,整個心象能飛出去。
「衛生所的霍亂針收攤了,現在是晚餐時間,請你吃飯怎麼樣?」
「心甘情願的?」
「絕對。」
「接受。不過,我不吃西……」
「我曉得,不吃西餐。」
沙蘭思依舊是沙蘭思。依舊是那麼驕傲,依舊是那麼自信,依舊是那麼毫不謙卑的一雙眼神。
不同的是,這次不再是沙蘭思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表現自己,喬克塵也加入了話題。
「為什麼不念了博士再回來?」
「我不是野心很大的人。」喬克塵安閑地吐著煙︰「我學建築,我覺得念到碩士足夠了。但最重要的是,我對美國社會的生活方式和環境沒辦法欣賞。在一個不喜歡的地方待太久,就我個人來說,沒什麼意義。」
「你不太象現代的男孩。」
「現代的男孩是什麼樣?」
「不停地爭取。」沙蘭思補了一句︰「只要有機會。」
「這麼一說,我這個人算是屬于比較墮落的。」喬克塵帶著對自己的嘲弄︰「我一直沒什麼上進心。你會為了叫妒嫉你的人失望而去讀第一名,這點毅力,我怎麼也比不上你。憑心而論,你還真叫人佩服。」
「少來!」沙蘭思手一揮︰「別把自己搞得一副陶淵明表弟的樣子。你就一點名利心都沒有?」
「說沒有是騙人的,不過,興趣不濃。我是個對現狀比較容易滿足的人。不敢說我有道家精神,但,區分起來,我是比較傾向這種思想。」
「我們人生觀不同,談不攏。」
沙蘭思手一攤,不想`談了,卻又不甘罷休。
「听了不要抗議,你實在沒有條件活在這個時代。在這個社會,每個人都不遺余力地去競爭,去無形有形地造成推動,造成進步,你卻還在那邊道家老子的。多幾個你這種人哪,電視,飛機,肯尼迪太空中心都可以去炸掉,大家一個個光禿禿的找座山去種菊花。」
也不曉得這女孩在不甘心什麼,唏哩嘩啦的,喬克塵有趣地打量著,湊合著。
「那也會造成競爭呀,個個都想佔南山了。」
「你呀!」沙蘭思咬著牙,生氣了︰「王八蛋!」
「嗨!你愛罵粗話咧。」
「我討厭的人就會挨罵。」
「好好,算了,不要把話題繞在這上面。你說的,人生觀不同。」喬克塵搖著頭笑︰「沒辦法,你們念電機的,尤其還來個第一名畢業,對思想的動西缺少時間探討,道家的觀念你只懂了點皮毛,所以容易有曲解的看法。」
沙蘭思霍地站起來了,一臉氣急敗壞的瞪著喬克塵。
「建築又跟思想扯上什麼關系?我要修正你,少在我面前賣弄!」
喬克塵還被弄得莫名其妙,只見沙蘭思已象一陣憤怒的狂風跑出去了。
喬克塵連發愣的時間都沒有,賬也來不及結,掏了鈔票往桌上一丟,就趕忙追出去。
沙蘭思的手正拉車門,喬克塵倒底是個男人,憤怒的沙蘭思力氣再大也抵不住一個男人的力量。
「放開我的手,我沒有權利上我自己的車嗎?」
「怎麼沒有呢?」喬克塵笑嘻嘻的︰「總要讓我曉得你把我一個人扔下的原因吧?」
「姓喬的,你听好!我要修正你。」
「我知道,我知道。」喬克塵象哄小孩那樣,耐心而帶著微笑︰「你很淵博,所以你經常有修正別人的責任。你脾氣不太好,因為你有蒙古血統,所以愛罵別人王八蛋。另外,你不喜歡吃西餐,你愛吃魚,因為你的智商高于一般人。怎麼樣,我夠清楚你吧?」
沙蘭思久久,久久沒有開口,驕傲的眼神,冷得象一根冰柱,盯視著喬克塵。
「你听好︰我討厭你,我發誓不是暫時的。」
喬克塵沒有即刻反應,望著那雙冰冷認真的眼神,喬克塵十分嚴肅地爆出冷靜的聲音。
「你也听好!我喜歡你,我不必發誓,我知道自己不是暫時的。」
冰冷的眼神沒有被赤誠的目光融化,但冰冷的眼神呆愕了。冰冷的眼神無法用她的驕傲掩飾,誰可以否認一個事實!沙蘭思不是早在這之前就已經清楚自己嗎?喬克塵是個可愛的男孩,在這個之前的之前,沙蘭思就對自己承認過了,不是嗎?
***
般了一下午,吉它的弦都快叫沙蘭思拉掉了,那支新曲子還是那麼令人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對勁。
正火大著,電鈴響了。
「哪一位!」
沙蘭思吉它一扔,光著兩個腳板,火氣十足地跑去拿起對講機。
「小偷,唐吉。」
一時沒反應過來,隔了三四秒鐘,沙蘭思驚喜地大叫。
「嗨!怎麼會是你?快上來!快上來!」
老模樣,孩子氣的一張臉,但衣服整齊多了。干淨的西裝褲,干淨的格子襯衫,叫沙蘭思想笑的是,手上還提了兩罐咖啡。
「小偷來拜訪了,歡迎嗎?」
多麼逗人喜歡的一個孩子。該是尷尬的一個場面,叫這個唐吉弄得象一對老朋友見面。
「帶禮物來的人,怎麼不歡迎?來坐。」
「我領薪水了,現在是正派人了。」
「有工作?」沙蘭思遞了瓶可了過去︰「什麼樣的工作?」
「廣告公司的外`務員。」唐吉感激地笑笑︰「我很賣力,很敬業,你賜給我的。」
「別弄得那麼嚴肅好不好?告訴我,待遇怎麼樣?」
「不交女朋友的話,過得還蠻瀟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