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維沒有說話,煙霧模糊了他的臉。
「——你恨我到連原諒的余地都沒有?」
「我想,我們不需要再談什麼恨這個字了,我走了,它自然就會消失了。」
「就算——你對我沒有留戀,但對蓓蓓,她總是你的骨肉,難道你一點感情都沒有?」
「我當然愛她,但,與其讓她在我們互相傷害下長大,不如讓我做另一個選擇。」
「別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克維,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你難道沒發現,我已經努力的在替自己贖罪了?」
李芝茵淚溢滿面,激動的跑到徐克維面前,半蹲半跪的仰起被痛苦淹蓋的臉,懇求的捉住徐克維的手。
「克維,我知道我做錯過太多的事,可是我為什麼做那些?你明白我為什麼,你全明白,你為什麼只記得我做錯的行為,而不肯去想我的動機?克維,讓我彌補我做錯的一切,給我機會——」
徐克維慢慢的站起來,扶起淚流滿面的李芝茵。
「去睡吧——別吵醒了蓓蓓。」
「克維。」李芝茵啞著嗓子,「你就——那麼不肯原諒別人嗎?」
徐克維望了李芝茵一會兒,轉身朝臥房走去。
李芝茵伸出手,捉住徐克維,哀懇的。
「克維,我求你,別丟下我和蓓蓓,我知道我錯了,我會改,我會彌補,你給我個機會,我求你給我個機會,不要丟下我們。」
眼淚和懺悔永遠令人無法抗拒,但是,眼淚和懺悔又能改變多少已經沉澱的情緒?徐克維閉起眼楮,轉身走進了臥房。
李芝茵瘋了般地跟著沖了進去,徐克維搬下皮箱,打開衣櫃。李芝茵一把撲上前,擋住衣櫃的門。
「不!不!克維,別這樣,你不能這樣,求你,你不能,你不能這樣!」
徐克維木立著,一言不發。李芝茵的哭泣聲,回蕩在空中,由強轉弱,由弱變低,這樣擋在衣櫃前,哭了好久好久,李芝茵終于讓開了,從衣櫃前讓開了。
徐克維木立的站著,李芝茵抽動無聲的背影,在徐克維的眼中強烈的引起憐憫,徐克維想說些什麼,想伸出手去撫慰,然而這一切徐克維放棄了,重新打開被李芝茵關上的衣櫃門,開始拿出自己的衣服。
「起碼——總可以讓我幫你整理行李吧?」
抽動的肩不再抽動了。走開的李芝茵,數步之遙,背對著徐克維,哀切地。
徐克維沒說話,停下手上的動作,半天才回答她︰「不用,謝謝你,你去睡吧!」
李芝茵傷心到了極點,整個心被打得碎碎的,有一種痛苦,不是忍耐就可以捱過去了,這種痛苦會令人發狂,令人刺到骨髓般的難受,李芝茵歇斯底里的轉過臉,眼淚模糊了那張一向漂亮的面孔。
「為什麼那麼殘忍?你就冷酷到一點人性基本的同情都沒有嗎?就算——就算這一輩子你再也不願意看到我,但在明天你走以前,我總還是你的妻子吧!難道,讓我盡一點做妻子的責任,這點施舍,你都辦不到——」
那張被淚水弄模糊的臉奔出去了,徐克維靜止的,耳朵听到客廳里傳來的哭泣和蓓蓓醒來叫媽媽的聲音,打開衣箱,徐克維繼續未整理完的衣物。
☆☆☆
「有一個月了?」
羅若珈點著頭,陶揚的兩只眼楮睜得再大也沒有了,指著自己的鼻子,不相信的。
「你是說——像我這樣的人,也要——也要做爸爸了?」
「嗯。」羅若珈笑著又點點頭。
「噯呀!」
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袋上,陶揚原地跳了起來,跳了兩三下,還是不敢相信,走近羅若珈,慎重無比的,再問一次。
「小母雞,如果是尋我開心,現在趕快跟我說是騙我的,不然,這個打擊太大了,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懷孕了?」
「要不要帶你到醫院去證實?」
這回,陶揚跳起來的高度,差點撞到吊燈,跟個孩子似的,在燈下轉著圈。轉完了,想起了什麼似的,陶揚樂不可支的搓著手。
「快要做爸爸的人,實在太高興了,是不是可以抱你轉兩圈?」
「當然可以。」羅若珈張開雙臂。
「會不會影響胎氣?」陶揚小心的端詳羅若珈仍不太顯眼的肚子。
「早著咧!」
「呀呵!」
一聲怪叫,羅若珈被陶揚強壯的手臂抱起來,一圈又一圈的轉,羅若珈被轉得頭都暈了,邊笑,邊叫嚷著。
「放我下來,我會頭暈。」
陶揚馬上停了下來,像怕踫壞一件珍品般,又輕,又溫柔。
「你現在太重要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說我是只掃把,我都認了。」
輕輕的把羅若珈放在沙發上,陶揚高興得什麼似的,始終笑著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听說你們女人一旦懷了孕,這個——」陶揚扳起手指算著,「第一,多吃各種一人吃、二人補的食物,這是一定的啦!第二,沒事的時候,做丈夫的要多抽空陪孕婦散步,據說這樣生產時能減輕痛苦。第三,要多看些美麗的圖片,將來生下來的孩子,才不會面目可憎……」
坐到羅若珈旁邊,陶揚喜孜孜的。
「從現在開始,我幫你到醫生那里弄份孕婦食物表,以後呢,我少接點戲,有時間我就拉著你去散步。然後嘛!從明天開始,我就搜集各種漂亮的圖片,我們的小孩生下來,絕對要心地善良,面貌可人。」
一樣未完,又一樣,陶揚樂得簡直到了暈陶陶的地步了。
「依你估計,我們的孩子生下來,應該是長得不錯吧?爸爸相貌堂堂,很少為非作歹,昨天還給了個乞丐一百塊錢。至于媽媽,那更不用說了,眼楮、嘴巴、鼻子,樣樣都是美人的水準,心地善良,不是蓋的,這種老婆,台灣還是難找幾個咧!」
摟著羅若珈,陶揚突發奇想的問。
「一個嬰兒,他非得在他媽媽肚了里待十個月,才肯出來是不是?」
羅若珈都要笑死了,擰著陶揚的鼻子。
「你要我生個怪胎呀?」
「噯,我听說有七個月就跑出來的。」
「早產嬰兒,十個月有九個長大了比別的小孩子瘦弱。」
「那——」陶揚沉思了一會兒,很正經的下了個決定,「好吧!那我們還是讓他十個月期滿了再出來好了。」
「老天!」羅若珈笑得腰都彎了,「期滿?什麼形容詞,你當他是在坐牢啊?」
「的確嘛!謗本沒道理,七個月出來的,也是五官端正,能哭能叫,哦,非得捱到十個月?」陶揚站起來,手擰到腰後,學著孕婦走路的姿態,「懷孕的女人,一個個挺著大冬瓜似的肚子,累不累人——」
電話鈴響了起來,羅若珈要去接,陶揚按住羅若珈,拍拍羅若珈的臉。
「別勞累,我們還是按照傳統,生個足月的健康兒子好了,我來接。」
跑到電話機前,拿起電話,「喂」的時候,笑容還掛滿了陶揚的臉,等「喂」聲完了,笑容在陶揚的嘴角消失了。
「徐,雙人徐。」
陶揚回頭看了羅若珈一眼,重新對著听筒。
「你等等。」
放下電話,陶揚臉上一團疑霧。
「你的電話,一個姓徐的男人!」
陶揚把「姓徐的男人」說得特別重,電話交到羅若珈手上,陶揚坐回沙發,心中莫名的煩躁起來,點了根煙。
她再也沒想到,接到的竟是徐克維的電話,听筒那邊傳來吵雜的聲音,像是在飛機場。
「今天就走?三點的飛機?」
徐克維要走了?這是羅若珈驚訝的,徐克維誠摯的懇求聲,從吵雜的機場傳來。羅若珈很清楚陶揚接到電話的變化,羅若珈更清楚,如果答應了去機場,將引起陶揚多少不必要的諒解,但,三點的飛機,徐克維就要走了,雖說,對徐克維的愛情,已經逐漸讓自己的丈夫取代了,可是,就算送一個普通的朋友上飛機,也是應該的。